你送給我一疊信箋。我已不記得具體是什么時候送的,也許是我正夢見你的時候,也許是我醒著仔細地看著你的時候,也許是我剛來到這里,還不了解你的時候。更可能是很久以前我握住你雙手的時候,你從袖口里掏出這樣一疊,精致卻模糊。
每一張信箋的背景似乎都是不一樣的。用“似乎”,是因為數(shù)量著實不少,并且時間過去太久了,記憶已不清晰。它們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境里。
天空似乎觸手可及,我們打賭誰先摘下那些飄浮著的棉花糖,大家用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卻始終無法觸及。又被貓狗吸引了去,再隔一夜便都忘記。
手里捧著大碗的菜湯,用筷子把碗敲得很響,心里奇怪:為什么只有姐姐的引逗才能招得鴨群來吃食?
大人們絕對不允許我們?nèi)サ暮影?,有一塊延伸出來洗衣的水泥板,那是我們好奇卻又害怕的地方。一、二、三、四、五、六,六只鴨子從那里下水,于是我們也小心翼翼地伸出小腳丫碰那水泥板,冰冷,只一下就又立即縮了回來。下次,卻還要去嘗試。
炊煙包圍了黑瓦青磚的老屋,我望著望著就出了神,想起祭祀時老人們呢喃的禱祝。我雖然不認識那觀音和羅漢,甚至覺得他們更像兇神惡煞的鬼魅,但還是一絲不茍地跪在蒲團上,虔誠地磕兩個頭,許的愿無非是“姐姐沒有功課能陪我跳繩”“一定要學(xué)會做塑料毽子”之類。直到大家實在被香熏得不行了,門才打開,于是大家開始吃供灶上的飯菜。
泥土柔軟而濕潤,鵝黃嫩綠的短株冒出頭,大人便禁止我們到田里去,說是會把新長的禾苗踩壞,于是我們只能在田埂上走來走去。是姐姐去采來兩朵紅艷的花,然后我們倆偷偷地溜到屋子里——其實那只是無名的野花。我們又找來墨水和紙筆,在紙上寫滿不認識的字,放在瓶里,順水漂走。那些漂流瓶,現(xiàn)在應(yīng)該靜靜地安息在水底了吧?
還有的紙,和麥秸稈一起燒掉了。聽起來很殘酷,不過想來它們被投在火坑里,將燒飯人的臉映得通紅,也是很有意思的。
我常在夢境里看見那些信箋。它們像天空中的云絮,又像炊煙,籠罩在四周,于是雞鳴狗吠全都變得飄渺了。它們?nèi)瑛澯鹚纳?,飄落在一個小小的女孩子的記憶上——我看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唯一看清的,是“童年”。
所有的信箋,有著同一個標題——“鄉(xiāng)村”。
它們,充盈了那女孩的內(nèi)心,永不分離。
(指導(dǎo)教師:張五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