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終于把日歷撕扯完畢,2012的方舟有沒有在無數(shù)個醒著或睡著的夢里準時開啟?具有幽默感的人將故宮失竊、喬布斯死去,都盤點為第一批在喜瑪拉雅山麓登船的頭等艙旅客。由此看來,登船工作還在繼續(xù),巨輪暫時未有駛離。
關于那艘船,據(jù)說是好事的華人,在土耳其東部的亞拉臘山上山寨了方舟的殘骸。除了宗教、圣經(jīng)要用整整四十天的雨水才能將罪惡淹掉。人類走出非洲后,締造了各種膚色,各種文化制度,至今也沒hold住一處鳥語花香如創(chuàng)世紀般的伊甸園。不同制度的愛好者們相互攻擊,可當我們批判一種現(xiàn)象的時候,微博上也瞬間會有無數(shù)跟帖證明——別處也是如此。是的,他們也遭遇過撞車事故,他們也憂患著食品安全,他們也并非人人見女童倒地都能及時給與扶助。哦,他們還早就演過了《媽媽咪呀!》呢,哈哈,這個世界看起來不過是離危險距離五十步或一百步的差距。而我們今天仍必須設法,使危險盡可能地發(fā)生在遙遠的無人區(qū)。
同許多與危險相關的電影一樣,《魯濱遜漂流記》《青春珊瑚礁》《格列佛游記》都是乘船出行的,他們沒有敘述災難,而是考察人類重新生長的契機。也就是說船長們都沒有把彼岸看成終點,而是當作人類一次新的生機。
如果格列佛乘著時間之船來到21世紀的今天,當他面對這個每天都在變換著面孔的世界,究竟會發(fā)出是末世還是盛世的感嘆?他應該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多的高樓。我在十一月末去到深圳演出,二十年的大劇院如故,旁邊兀自挺起一座中國第二高,當?shù)厝似炔患按馗嬖V你,我們在建第一高,馬上。
也許我們需要格列佛船長這種旁觀心態(tài)才能看得清楚,那些建筑,究竟是為我們自身而建,還是特意為一個時代,為一個宏大敘事的理由。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年代。世界的經(jīng)濟雪崩并未停止,在中國,虛高的高樓不斷崛起,提速的鐵路速度更快。而2011年以來,就像一個自行車運動員,進入離心力場之后發(fā)現(xiàn),行程中的每一塊石子都可能成為極度危險的障礙。喬舒亞雷默將這個速度的狀態(tài)稱之為沙堆效應。在今天天天都是奇跡性變革的時代,現(xiàn)成的秩序正在承載著過重的沙堆,每天都會掉下新的沙粒:“可能是新的病毒,生理的或虛擬的,新的NGO、新的發(fā)明,或是離開家鄉(xiāng)進入城市的印度農(nóng)民……”我們已經(jīng)預測,哪一粒沙子會造成全球秩序的坍塌——也許坍塌已經(jīng)開始。
占領華爾街運動中有一條標語:10年前,我們有史蒂夫·喬布斯、鮑勃·霍普、約翰尼·卡什;現(xiàn)在我們沒有了喬布斯(工作jobs)、沒有了霍普(希望hope)、也沒有了卡什(現(xiàn)金cash)。
這些警世通言只能是來自微博,微博翻天覆地地流行,給我們提供了2011年最真實的生活樣本。當我們撕破生存的面孔,以為在網(wǎng)上,沒人知道我是一條狗的時候,一方面,我們?yōu)槊撥壥录鴳嵟灰?;另一方面,你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在眾多不同的意見中,還有一種可以低于人性、放棄個人尊嚴的主張。
2011年真是場有趣的經(jīng)歷。2011年星座指南指出2011年是我的外地年,所以我全年總共飛行了54個航班,這樣的頻率,除掉躲開了高鐵的狂喜與悲傷,還有飛行帶來的許多算不上慰籍的事。比如,那個華人駱家輝,當他被發(fā)現(xiàn)乘坐經(jīng)濟艙以后,竟然無辜地發(fā)現(xiàn)自己會因此遭受批判,是他,而不是當時正坐在同一架飛機頭等艙的我和我們。
2012年星座指南該怎樣定義我的2012年?兩年前的一部電影里,如此接近地描述過兩年多后的一場星球劫難。好萊塢災難片總是透露太多反思,其實還來不及開始著手反思,忽然間《2012》就跳到了眼前,電影里的精英們?yōu)榱吮A羰澜缥拿?,而拒絕平民踏上方舟,佛家用擺渡的概念默認了有2012這回事,盡管佛說他從來不會只渡精英不渡眾生。而對于我們每個人而言,往往會將過去的經(jīng)濟重新結算,祈望獲得一個經(jīng)濟學的結果。
一個結果,一件事物,一種夢想,讓我們有沖動帶出末日,帶進2012年的新生——這人類生存的教訓與哲學;或理想,或進步,或墮落,或狡黠,不把虛偽帶到2012年,不把痛苦帶到2012年,不把憤怒帶到2012年,不把憂傷帶到2012年……“如果一個新世界只有傻笑,只有無聊,只有歡喜,同樣可悲而麻木。如果把人類與生俱來的情感摒棄掉,2012以后的世界,又是一個烏托邦,又是一個1984年。”
1984年的我,從沒想到過有一天我會離開出生地,從沒想到過有一年人類會離開地球。但人的生存形式本來就是漂流的,從牧歌走向田園不過是浩瀚銀河中的一葉扁舟,我們和我們這個世界,還需要繼續(xù)相濡以沫,繼續(xù)未盡的緣分。我們需要人與世界來回擺渡的船,我們可以擁有世界,同時被世界擁有嗎?
1999年以后的十二年,我第一次在上海迎來了新的一年,恰恰是2012年。到期的護照和駕照把我?guī)Щ貋?,因為上海是我的出生地,是我行政和血緣的歸屬。演出也把我?guī)Щ貋?,因為上海要成為音樂劇的世界第三極,是我現(xiàn)實和夢想中的舞臺。倒數(shù)進入2012年的時候,我站在面對外灘的浦東一側,朝著江和江上一艘燈火通明的船唱到:上海,上海,霓虹燈照耀舞臺,誰在意藏在角落的悲哀,生活在上海,夢就在咫尺之外,愛與恨都痛快,笑和淚都精彩,這就是上海。
我同意,這就是上海,這就是愛與恨,笑與淚,這就是生活。在離岸前,這個世界總有讓我們留戀不已的東西。2012, 一個醞釀強大的視頻節(jié)目即將開播,因為很多人都明確相信網(wǎng)絡是拯救世界的方向。這個節(jié)目以開船作開端,離岸前,每個簽約者都得到了一張象征性的船票,陳丹青、梁文道、春樹、許知遠、我、……領受者的表情和心情各個不同,預示著我們回望這個世界時候的喜悅和煩惱完全無法拿來作比,經(jīng)驗純屬于個體,在一個需要啟蒙的年代,不是改變你,改變別人,而是要更清醒地認識自己,做自己的船長,為自己建造一艘諾亞方舟。
想起我剛剛做完的那一期,跟朋友們聊天,如果2012年果真兌現(xiàn),各位亦同我一樣有幸獲得船票,踏上方舟的一剎那,大家選擇帶上什么?以下是這些精英們認真思考后,代表了人類高度的答案——
“帶個燒烤架,船上那么多動物,死也要撐死?!?/p>
“帶上《銀河系搭車客指南》,讓大家傳閱,可以避免恐慌?!?/p>
“帶一個健康能生育的女人。男人都想當諾亞,但是諾亞上方舟帶來三個兒子和三個兒媳。我還能生育,所以選擇健康的女人?!?/p>
“《詩經(jīng)》,沒理由?!?/p>
“帶我老媽走,家人是世界最大的意義?!?/p>
“揣上我的單反。里面最少也要有兩張照片,一張美景,一張被污染破壞的。到了新世界就一個個去給人看哪,必須讓你懂得珍惜……或者懷念哀嘆?!?/p>
“帶衛(wèi)生巾上去。都世界末日了,練習替別人著想?!?/p>
“我不上方舟,連自己也不帶走,跟世界一起崩潰好了。我不喜歡這個世界,別的世界我也不喜歡,我只喜歡我的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