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禎霞
早晨起來,推開窗戶,外面下雨了,而且雨還很大。在這樣一個清冷的秋日,在這樣的一個雨天的早晨,我依然得上班。我踩著厚厚的柳葉向單位走去。
路上行人很少,多是一些上班和趕路的人,偶有幾個健身的,都穿著厚厚的秋裝,在雨中邁著細碎的步子緊走著,因為路上有積水,無法做劇烈運動,一跑一跳都會濺起一串串水花。
我走在柳樹行里,從樹梢流下的雨水打在傘面上,“滴嗒滴嗒”作響。地上的落葉很厚,在地磚上鋪開,踩在上面,可以壓出水來。落下的葉子已呈老態(tài),泛著黃褐色。哦,本來它們就已經(jīng)老了,只不過是秋雨,催快了它們的降落,讓它在一夜之間,紛紛墜落于地。葉的離去,樹終是無法挽留,雖然樹上仍有很多的葉子,但是它們也將一片片凋落,雖然有早有遲,但是都會無一例外地離開枝頭。
柳樹行很長,將這秋天也延伸得很遠。在這滿目的枯葉里,蕭瑟之意頓起,我似乎看見秋天在做著最后的掙扎。樹上的葉還在紛紛地落,落在我的傘上,宛如一只一只的小魚兒。只是空有魚兒的形,卻并無魚兒的神,它們在我的傘上靜靜地貼著,待落得多了,我將傘放下來,一片一片地撥下,于是,它及它們與地上的柳葉便融在一起。
遠處,有一個清潔工,正披著雨衣在清掃著地上的落葉,一掃帚一掃帚,用力地掃著。地太濕,柳葉多吸附在地上,不太容易清掃,所以,清潔工顯得很吃力。
一夜的雨,讓河水一下子漲了起來。水雖然不是太大,但是非常渾濁,水面上還有著些許的雜物,顯示出與這個季節(jié)不相符合的顏色。秋天應(yīng)該是晴朗的,明凈的,可這河水分明呈暴烈污濁之態(tài)。河面上,霧氣很大,氤氳著一層茫茫的迷霧,讓橋和對面的房子看起來有些不真實。是晚霜不消?還是曉霧初濃?抑或是冷氣凝結(jié)?
在這霧氣中,山也是迷濛的。那些樹很難清楚地看清它們的形狀,只有那一樹一樹的紅葉依然醒目,雖然不及往日濃艷,卻是這個早晨唯一感到有溫度和亮度的顏色。看到它們,讓我感到秋天不曾離去,秋天依然還在,只不過是這雨讓寒冷加劇。雖然紅葉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也會變成我腳下的枯葉,但是它畢竟現(xiàn)在還紅著,還耀眼在枝頭??v然零落成泥,縱然生命不再,它也曾經(jīng)燦爛過,它也曾經(jīng)無怨無悔地美麗過。記得,泰戈爾在《飛鳥集》里說過這樣一句話:“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弊x過之后,便再也不曾忘記,或許這也是我所追求的一種人生境界吧。
我走近了,清潔工停下了手中的掃把,站直了腰。我知道,她是害怕將臟水掃到了我的身上,而特意停下來的。我為她的善解人意感動,我看了看她,友好地笑了,她也笑了。當我看她時,正有雨水順著她的劉海自額前落下。這是一個并不漂亮的女人,容顏滄桑,皮膚粗黑,可是她卻在這樣一個清冷的早晨,用自己的勞動,美麗著這個城市。在濃濃的秋雨中,人們都自顧不暇,倉皇而去,而她,卻要在雨中工作,而她的勞動,便成了這個雨天早晨一道最獨特的景觀。
我走過之后,她仍在繼續(xù)清掃,我聽得見她的掃帚起起落落的聲音,不緊不慢,不慌不忙,一下,一下,又一下。我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她往下掃,我往上走,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最后,她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但是她掃地的樣子卻留在了我的心底,久久揮之不去。
我接住一枚從空中飄飛的柳葉,輕輕一揉,碎了,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失去了應(yīng)有的韌性和水分。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春夏秋冬,生是必然,死也是必然,榮是必然,枯也是必然。那么,既然活著,就應(yīng)該好好地活著,活出生命的質(zhì)量與分量,對得起生命的繁衍與成長。生命并不總是一個簡單的過程,它還應(yīng)該有一些東西包含在里面。
聽到有人叫我,回頭,是女伴在后面喊。我停下腳步,然后我們并肩前行。我們在雨天的早晨相遇,共同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我們分手,進入各自的生活軌道。
秋雨,依然在下……
欄目責(zé)編:魏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