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
1
三桓從北坡澆地回來,看見村長趙慶家的西瓜地被人糟蹋得不輕:有十來個待成熟的西瓜被砸了個窟窿眼,茬口很新,能看見西瓜瓤粉嘟嘟、紅乎乎的,還沒往外淌水。三桓心疼得不輕,喊起來:“這是誰干的?誰干的吶?呀呀呀,誰干的……”
這個時候宋禿子挑著水搖搖晃晃過來,看見三桓站在路邊緊看,笑著問:“干嘛吶三桓?哎呦呦,這是誰弄的?砸了這么多西瓜,村長家的地呢?!?/p>
三桓含糊不清說:“我也剛看見,不知道誰使的壞。”
宋禿子笑著,一個勁瞅三桓肩上的鋤頭,三桓說:“你瞅我干啥,我也是剛路過?!?/p>
“沒事沒事,”宋禿子笑著說,“我瞅瞅還不行?!闭f罷搖晃著走了。
回到家,三桓小聲給老婆劉英說:“唉,剛出個事,村長家的西瓜地被人禍害啦?!?/p>
劉英撅著腚刷鍋,頭也沒抬地說:“又不是禍害咱家的,你這么小聲干啥?”
“你想想,是砸的誰家的西瓜?到底誰跟他有仇?”
“俺沒那個工夫想,你想吧?!眲⒂⑦€在忙。
到了晌午吃飯,三桓還是憂心忡忡,劉英問他到底咋啦?三桓說:“你不知道,我路過村長家的西瓜地時正巧被宋禿子看見啦,他還一個勁地瞅我的鋤頭。我給他說,我也是剛路過,熊東西笑笑就走啦?!?/p>
劉英說:“他看見咋啦?”
“你好好想想?”
劉英哎呀一聲說:“對對對,那個熊人嘴挺快,可別讓人胡說八道啦?!?/p>
“這正是我擔(dān)心的地方,這么巧就被他看見啦。”
“沒事沒事,他又沒親眼看見是你砸的,到時咱不承認(rèn)就行了?!?/p>
劉英正說著話村里的大喇叭就響了,三桓嚇得縮起頭,劉英說:“瞅你那個熊樣,講完啦?!?/p>
“哎呀,這么快,村長講的啥?”
“村長說的,誰禍害他的西瓜地去認(rèn)個錯就行,他不想追究啦,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干啥?!?/p>
三桓拍著桌子喊起來:“村長這么好,真是太好,太好啦!”
“好不好的你咋呼啥,快吃飯,下午還有活吶?!?/p>
連著兩天村里沒啥動靜,村上的人該澆地澆地,該鋤草鋤草,仿佛沒發(fā)生這事。三桓的心放下了,昨夜還和老婆做了一次那個。到第三天早上,三桓剛從茅房出來,就聽到大喇叭里喊自己的名字,讓去村委一趟。三桓愣在了茅房門口,手里提留著褲子。
劉英說他:“咋啦?還不麻溜去,可能有別的事吧?!?/p>
三桓搖晃著腦袋去了。
村長趙慶聽見腳步聲,又低下頭,繼續(xù)在桌子上嘩啦嘩啦地寫。三桓立在辦公桌前不好說話,想等著趙慶寫完再問。文書王槐樹進(jìn)來,瞅瞅三桓,又瞅瞅村長趙慶,轉(zhuǎn)悠一下又出去了。三桓心想:村長你說句話呀,看這急人不。趙慶寫著寫著突然啪一聲把圓珠筆撂下,朝后靠了靠身子。
三桓忙問:“村長,是我,你找我吶?”
趙慶仰著臉長舒一口氣說:“來啦三桓,坐坐坐,有個事想找你問問吶?!?/p>
“啥事?村長您說話?!?/p>
趙慶站起來把門關(guān)上,回過身說:“我的西瓜地被人禍害了,你知道這事嗎?”
三桓一聽趙慶問這個,嚇得汗珠子蹭蹭地往額頭上竄,深吸一口氣說:“知——道?!?/p>
趙慶的臉一沉,問:“什么!你知道,你知道咋不報告?”
三桓忙改口說:“我不知道?!?/p>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三桓說:“不知道,不知道?!?/p>
趙慶哦了一聲:“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回去吧?!?/p>
三桓愣起來,站原地沒動,趙慶說:“回去吧,你不是不知道嘛。”
三桓嘿嘿笑著躬躬身,出來了。
回來路上三桓一個勁地嘟嚕:“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一直嘟嚕著進(jìn)家。
女人劉英問他:“村長找你啥事了?”
“知道,不知道?!?/p>
“啥知道不知道,我是問你,村長找你啥事?”
“你說我是回答知道好吶,還是回答不知道好吶?”
劉英煩了,說:“啥知道不知道的,俺不明白。”
三桓說:“剛才村長把我叫去,問我知道不知道誰禍害他的西瓜地,我開始說的是知道,他一沉臉我嚇得又說不知道啦?!?/p>
劉英咯咯笑起來,說:“就這事呀,你回答說不知道不就行啦,反正你又沒看見誰禍害的,他能賴上咱啦?!?/p>
三桓點(diǎn)著頭說就是,俺就是沒看見嘛,過會他又問劉英:“村長為啥單單把我叫去?肯定是宋禿子胡咧咧的,我找他狗日的去?!?/p>
“算啦算啦,”劉英招著手,“村長就是問問也沒說啥,不要去了?!?/p>
劉英說得輕巧,可三桓的心里像是吃了秤砣,沉甸甸的。整個上午三桓都在嘟嚕著這句“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劉英聽煩了,說三桓:“你吃飽撐的老是嘟嚕這句?”
三桓并不生氣,說:“村長單單把我叫去,是不是懷疑我啦?”
“他愛懷疑就懷疑,反正咱沒干,咱心虛啥?!?/p>
三桓不放心,說是問問宋禿子去,劉英說:“問他也沒用,反正他已經(jīng)把話說出去啦?!?/p>
三桓不聽,下午真去了。
這會宋禿子正擱天井編糞筐,見三桓進(jìn)來,宋禿子笑呵呵地說:“來了,三桓?!?/p>
三桓想直接罵他,恐怕太急,就想著先問問再說:“村長把我叫去的事,你知道么?”
“我知道。不光我知道,全村的人都知道啦?!?/p>
三桓忍不住了,氣哼哼地說:“狗日的,是你給村長說的?!?/p>
宋禿子一愣,說:“我沒有呀!”
三桓有些不信,歪著頭瞅宋禿子。宋禿子笑了,拍著巴掌說:“是這事呀三桓,俺是真沒說,誰騙你誰就是……那個狗娘養(yǎng)的,野驢操的咋樣?”
三桓看宋禿子說得這么死,覺得更不可思議。心想當(dāng)時就宋禿子路過,還有誰看見了。三桓越想越怕,回到家,他把宋禿子說的話給劉英復(fù)述了一遍。劉英不大信,三桓說:“看樣是真的,宋禿子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了還能有假?”
“照你這么說,要不是他,就是另有別人看見啦?”
三桓沒搭劉英的話,則一個勁地嘟嚕:“是誰吶?是誰吶?是誰吶……”
三桓猜摸不透這事,他猜摸不透就越想猜摸,越想猜摸就變得神神道道。他現(xiàn)在不光嘟嚕那句“知道不知道”外,最后還加上一句“是誰吶?”連起來就是“知道不知道,是誰吶?知道不知道,是誰吶?”
有人看他這樣,就和他鬧笑話:“三桓呀,啥知道不知道,是誰吶?給俺們說說?”
三桓說:“這句呀,就是村長西瓜地的事,你們知道不知道,是誰吶?”
旁邊人嘎嘎笑起來,說不知道不知道。三桓一走,旁人都說三桓真會舔村長的腚眼子,緊嘟嚕這句,啥賊也讓他嘟嚕怕了。
劉英看不下去了,勸三桓:“別老嘟嚕這句啦,人家老說咱,你也不嫌害臊?”
三桓說:“是誰吶?”
劉英說:“全村的人?!?/p>
“全村的人砸的?”
劉英急了,打了三桓的肩膀一下說:“啥全村人砸的,你魔道啦!熊人你嘟嚕去吧,反正俺不管啦?!?/p>
過了兩天,三桓還是這樣,劉英看看不行,覺得這樣下去非作病不可,就去找村長趙慶。
趙慶說:“我啥也沒干,就是問了問他,然后讓他回去啦。”
劉英說:“你不黑唬俺家三桓他能這樣?要不就是你打他啦?!?/p>
“我就是問問他,知道不知道,別的啥話沒說了?!?/p>
劉英一撅嘴說:“誰信!就是你黑唬的俺家三桓,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趙慶也急了,“你瘋了熊娘們,胡說八道,滾一邊去!”
文書王槐樹過來拉劉英出去,劉英說:“槐樹,你當(dāng)時是不是在跟前?村長打三桓了么?”
王槐樹笑著說:“說哪去了嫂子,村長是真沒打,我當(dāng)時就在跟前吶?!?/p>
劉英說:“你別向著村長說話,俺不信?!?/p>
“當(dāng)時村長就問了三桓幾句話,接著就讓他回去了,是真的?!?/p>
“這就怪了,那三桓回去咋就變魔道啦?緊嘟嚕那句。”
趙慶接過話說:“這事你應(yīng)該問三桓,問俺是問不著的?!?/p>
2
劉英上上下下想了一圈,覺得三桓就是被村長嚇著了,又想:自己拿不出證據(jù)來,再去鬧也是白搭。劉英愁得不輕,一聽三桓嘟嚕那句“知道不知道,是誰吶?”整個頭皮都麻酥酥的。鄰居王嬸給她出了主意:要不你去求求村長,讓他再把三桓叫去一趟,就說砸瓜的人找著了,和他沒啥關(guān)系。劉英一聽這個法好,就準(zhǔn)備了一只小公雞去的。到了趙慶家,劉英把意思一說,趙慶喜得嘿嘿笑。
劉英說:“別笑呀村長,那天俺說話不好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幫幫俺唄?!?/p>
趙慶瞅瞅小公雞,又瞅瞅自己的女人說:“劉英,就照你的意思辦,我明天找三桓談?wù)?,給他講明白了就是。”
劉英沒想到事辦得這么順利,激動得一夜沒合眼。早早起來,把天井掃一遍,開始燒糊糊。三桓起來了,左瞅瞅右逛逛,不知道干什么好。劉英指指凳子,讓他坐好。三桓像個小學(xué)生老實坐著。糊糊好了,正喝湯時劉英聽到大喇叭里喊三桓的名字。劉英把汗衫找來,讓三桓換上,說是去村委會得穿齊整點(diǎn)才行。
三桓慢騰騰去了。劉英倚大門口等著,過了個把鐘頭,三桓跑著回來了,一進(jìn)家就把大門關(guān)上,氣喘吁吁地說:“你知道……村長把我叫去……干啥么?”
劉英搖搖頭,差點(diǎn)笑出聲來。
三桓說:“村長說……砸瓜的人找著了,是東莊的……王大牙,早年和村長有過節(jié),到現(xiàn)在兩家……還不搭腔,你說那人壞不壞吧?”
劉英笑嘻嘻地說:“俺說這事和咱家沒關(guān)系吧,你還不信,這回信了吧?”
三桓點(diǎn)點(diǎn)頭,過會說:“這下俺放心了劉英,俺這就去地里拔草啦。”
劉英喜得眼淚汪汪的,畢竟三桓不再嘟嚕那句讓她頭皮發(fā)麻的話。小日子過得不緊不慢,像小風(fēng)一樣嗖嗖地,一轉(zhuǎn)眼就是兩個禮拜。這天劉英從娘家回來,看見三桓坐天井里發(fā)愣。劉英邊撲拉著褂子邊說:“俺回來啦?!?/p>
三桓沒動,像睡著了。劉英又大聲說了一遍:“三桓,俺回來啦?!?/p>
三桓動動頭,直愣愣瞅著劉英,嘴角咧了咧說:“出事啦劉英?!?/p>
劉英笑著說:“俺就走了兩天,能出啥事哩?!?/p>
三桓站起身,指著趙慶家的方向說:“出大事啦劉英,村長家的雞被人偷走了六只,村長昨天剛在大喇叭里喊完,說誰拿的趕緊給他送回去,他不想追究了,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干啥呀?!?/p>
劉英說:“丟就丟唄,又不是偷咱家的雞,你難過啥?”
三桓轉(zhuǎn)了兩個圈圈,站住說:“現(xiàn)在村里的人看我就笑,說知道不知道,是誰吶?知道不知道,是誰吶?老是問我,問得俺都抬不起頭啦?!?/p>
劉英一聽急了,敞開大門,坐在門欄上罵了起來:“哪個王八操的欺負(fù)俺家三桓啦,讓他不得好死,全家死絕絕的;讓他出門讓車撞死,上山讓他摔死……俺家三桓又沒得罪你們,干嘛老欺負(fù)俺……打聽打聽,俺是好欺負(fù)的嘛,一個個該死的,龜孫操的熊……”
沒一會大門口圍了一圈人,像看平日里的罵架一樣看著劉英罵。劉英抹抹嘴說:“……俺一沒偷,二沒搶,三沒缺斤短兩,啥事都賴上俺。王八操的一個個不得好死,俺要知道是誰說的俺家三桓,非撕爛他的熊嘴不可……”
圍觀的人光看不吱聲,有幾個還伸長了脖子瞅天井里的三桓,鄰居王嬸說:“回去吧劉英,剛回家就坐這兒罵,王八孫子的你罵他他也不會搭腔,先歇歇再說?!?/p>
晚上三桓沒吃飯,光唉聲嘆氣,劉英說他:“俺沒罵你,你擔(dān)的哪門子心?再說咱又沒偷他的雞,咱不心虛,該咋過咋過?!?/p>
三桓低著頭不吱聲,劉英又說:“瞅你那個熊樣,不會挺起胸膛來!”
三桓還是不吱聲。劉英搖搖頭收拾起了碗筷。
第二天三桓沒跟著劉英上坡干活。劉英開始有些氣,后來想想算了,自己回娘家這幾天,地里的活都是三桓一個人干,可能累了,讓他歇歇。到了坡上,劉英想著把半畝地的洋柿子摘摘,拿到集上賣,換點(diǎn)化肥錢。干了兩個鐘頭,再加上太陽光沒輕沒重地照,劉英渴得嗓子尖直癢癢,摸過籃子一撲拉,沒摸著水壺。劉英想著可能水忘了帶,就回家取。快到自家門口時,劉英聽到天井里有人說話,她沒直接推門,趴門縫聽。聽著聽著劉英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是三桓在天井里嘟嚕:“知道不知道,是誰吶?知道不知道,是誰吶……”
3
劉英從上次的事中總結(jié)出了經(jīng)驗,既沒數(shù)落三桓,也沒再罵街,而是趁著天黑又提著一只小雞去了村長家。村長女人驚訝得光眨巴眼,半天沒說出話,趙慶也是一愣,說:“看看,看看,你這是干啥呀劉英,提的哪門子雞呀?!?/p>
劉英把雞交給村長女人說:“俺有個事想求求您村長,那個……三桓聽了你的廣播,又開始魔道了,自個在家里老是嘟嚕那句,知道不知道,是誰吶?知道不知道,是誰吶?他這個病你也了解,至從上回你把他叫到村部問話,回來后他就作下啦,你說咋治!俺是一點(diǎn)法子都沒有,就想來麻煩麻煩您,在大喇叭里廣播廣播,就說雞找著了,那樣三桓也就不再嘟嚕了,能跟俺上坡,地里還有很多活吶。”
趙慶一聽,拉下臉說:“你的意思是說……三桓的病是俺造成的?”
“俺沒這么說村長,可能是巧合吧。你想想,三桓的膽子多小,是不是?”
趙慶笑起來,“三桓的膽子小是肯定的,可俺把話說到頭里,三桓作下的癥候和俺是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這事可不能隨便亂說?!?/p>
劉英忙說:“這個俺知道。俺現(xiàn)在不管那么多啦,只要他別再嘟嚕那句就行啦,就想麻煩您在大喇叭里喊上兩嗓子。”
“這樣的話就便宜那個偷雞的啦,”趙慶罵著說,“狗日的熊,逮住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第二天一早,劉英就聽到村里的大喇叭響了。三桓也聽到了,他晃晃頭,遛達(dá)到鍋屋說:“劉英,你說村長厲害吧,喇叭頭子一喊雞就找到啦,上回砸瓜的事也是這樣,真厲害,是不是?村長太厲害啦?!?/p>
劉英笑著說:“照你這么說,鄉(xiāng)長廣播不更厲害?”
三桓擺著手說:“鄉(xiāng)長不行,離得太遠(yuǎn),他就是喊斷喉嚨了也沒幾個人聽見,還是咱們村長厲害。”
“他厲害行了吧!你趕快洗手吃飯吧?!?/p>
劉英剛說完話,有人砸門,三桓嘟囔著說:“這是誰呀大清早的?!?/p>
拉開門閂,一看是宋禿子,三桓說:“大清早的干嘛呀?”
宋禿子笑了,嬉皮笑臉的,朝天井瞅瞅說:“來求你點(diǎn)事,三桓,俺沒想到你的嘟嚕真是他娘的厲害,兩天吧,村長家的雞就讓你嘟?;貋砝玻尘拖?,幫俺也嘟嚕兩天咋樣?俺家昨夜也少了五只雞。”
“你家少雞找我干啥,去逮偷雞的呀。”
“這話說的,不是你的嘟嚕厲害么!俺就想到了你,幫幫忙唄?”
三桓拉過門說:“滾滾滾,胡咧咧啥,俺沒這個本事,你去找派出所?!?/p>
三桓說完,猛地關(guān)上大門,浮灰落了宋禿子一頭。宋禿子撲拉完頭,在門外邊大聲罵:“狗眼吶,愿意給村長嘟嚕就不愿幫俺的忙,啥屌人呀!”
劉英從鍋屋探出頭問三桓:“大清早的和誰吵吵吶?”
三桓惡狠狠吐了兩口吐沫說:“是宋禿子這個王八羔子,大清早的沒事找事,家里少雞讓我?guī)退译u,他自己咋不嘟嚕,凈想美事?!?/p>
“就是。宋禿子啥熊人呀?!?/p>
劉英看三桓變回正常,喜得不輕,當(dāng)晚又去給村長送去兩只雞,說是最后答謝的。結(jié)果第二天一早被三桓發(fā)現(xiàn)了,三桓問她:“咱家的雞少了你知道么?”
“哪少啦?”
“你看你這個娘們咋喂的雞呀,明明少了還不知道。那天還十來只吶,你查查,現(xiàn)在是幾只?”
“本來就是七只,可能你記錯啦?!?/p>
“自家的雞我能記錯,不行咱快找找?!?/p>
劉英沒法,裝出樣子和三桓一塊找,找了半天還是七只。三桓不甘心,又拽著劉英跑到隔壁王嬸家找。王嬸的臉色很不好看,說劉英:“你們兩口子這是干啥呀?少了雞就跑俺家來找,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俺偷了你家的雞吶!”
劉英沒理王嬸,給三桓說:“沒有沒有,咱回去吧三桓,就是你記錯啦?!?/p>
“不可能,就是少啦?!?/p>
王嬸不愿意了,“你啥意思三桓?就認(rèn)定雞在俺家啦?!?/p>
劉英忙說:“不是這意思王嬸,三桓就是找找,沒有他就回去啦?!?/p>
“要是有就賴上俺家了是不?說不定是它自己跑到俺家來的,這事以前又不是沒有過?!?/p>
劉英說:“是是是,發(fā)生過,發(fā)生過,咱回去吧三桓?!?/p>
王嬸說:“慢著!你倆把話說清楚啦,俺家有你家的雞么?”
“沒有沒有,”劉英說,“別生氣王嬸,俺們回去啦?!?/p>
三桓自己先回的家。劉英陪完笑臉回到家后給三桓說:“別找啦,就是七只?!?/p>
三桓沒理她,自己嘟嚕開:“知道不知道,是誰偷的吶?知道不知道,是誰吶……”
劉英說:“自己家的雞丟了你也嘟嚕,是我行了吧?!?/p>
三桓看她一眼,沒理會,繼續(xù)嘟嚕著。
4
宋禿子聽說三桓又開始嘟嚕了,喜得不行,逢人就說:看來俺家的雞也能跟著沾沾光,說不定三桓一嘟嚕,俺家的雞也能回來啦。劉英則愁得不輕,一天到晚聽三桓嘟嚕,她覺得自己的頭大得快和水缸似的。她唯一清靜的時候就是上坡,可也不能老是上坡,地里的活就這么多,再說老呆在坡上她還不放心三桓,三天后人就瘦了兩圈。
這天劉英在家實在憋不住了,拽著三桓回了娘家。自己的娘一看劉英這樣,鼻子眼淚全下來了,劉英說:“哭啥呀娘,俺來是散心的,你咋老是哭哩?!?/p>
在娘家呆了一天,劉英就覺得輕松很多。雖說三桓還是嘟嚕,可畢竟有自己的爹娘陪著說話,況且三桓還跟著自己的弟弟去河里釣了會魚。第二天吃完晌午飯,趁三桓睡覺,劉英弟弟問了問三桓因為啥老是嘟嚕的,當(dāng)知道結(jié)果后,他接著來了句:“姐,這還不好辦,你再把雞從村長那里要回來不就行啦?!?/p>
弟弟的話提醒了劉英。劉英想想也對,可又一想,咋要?都是給出去的東西了,劉英把心里話說出來。劉英弟弟說:“要不我?guī)湍阃祷貋戆??!?/p>
劉英娘說:“熊孩子說的啥話,能偷嗎,去做賊?”
劉英弟弟嘿嘿笑著,不吱聲了。
劉英爹說:“這樣吧,偷雞摸狗的事咱不能干,要不咱出錢再買回來咋樣?”
劉英弟弟說:“爹,這樣的話咱們多虧得慌。”
劉英爹說:“再虧也得這么干,要不你姐姐的日子咋過,是不是?啥事也不如過日子重要哩。”
當(dāng)天下午,劉英給三桓說家里豬忘喂,回去喂完就回來,火火走了。進(jìn)了家,劉英收拾收拾天井,喂喂豬,喂喂雞,自己又裝了點(diǎn)飯就去了村長家。
村長趙慶正擱堂屋搖頭晃腦地聽廣播,見劉英進(jìn)來,就招呼自己的女人拿馬扎。劉英忙說:“俺不坐了村長,有個事想和您商量吶?!?/p>
村長女人正要去給劉英倒水,停住了,回過身說:“啥事呀劉英?”
劉英把來意一說,趙慶哈哈笑了起來,把劉英引得淚花子也涌出來,趙慶笑完說:“你看這事弄的,還真是蹊蹺吶,三桓又嘟嚕啦?”
“就是呀村長,上回俺求你,讓您在大喇叭里就說雞找回來了,三桓立馬不嘟嚕啦。可俺送給你的雞,卻被三桓看出少了,就又嘟嚕開。俺就想著,三桓認(rèn)識自己家的雞,俺想把先前送給你的雞再買回來,我估計只要說雞找回來了,他立馬就不嘟嚕。這事你知我知,不往外說不就行啦,是這個理不村長?”
趙慶摸著下巴說:“是這個理是這個理,別說買了,拿回去吧,那個……孩他娘,把雞給劉英逮來,咱不能看著三桓這樣不伸把手吧,是不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啰嗦啥。”
村長女人隨即咳嗽一下,瞟了眼男人趙慶說:“是這樣劉英,上次俺當(dāng)家的看三桓這樣,就沒太計較,畢竟少了六只雞,你前前后后總共拿了四只過來,俺當(dāng)家的就不在大喇叭里廣播了,覺得算啦,就當(dāng)少兩只了。可現(xiàn)在你想把你的雞再買回去,情況就一樣啦,俺們到頭來還是少了兩只,最后吃虧的總是俺們家,你覺得這樣好么?”
劉英聽明白了,可礙于心疼那兩只雞錢,就說:“村長,俺家情況你也知道,三桓這個樣,要不俺出五只雞錢吧。村長您大人有大量,少收一只雞錢行么?”
村長女人說:“呀呀呀,這哪行劉英,一只雞錢吶。”
趙慶沖自己的女人揮了下手說:“行了熊娘們!廢啥話呀,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五只雞錢就五只雞錢,還計較那一只,快逮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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