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吟
瞿總不是畫家,卻喜歡畫畫,尤其喜歡畫牛。
瞿總很壯實,畫的牛也壯實。那牛啊,肌肉發(fā)達(dá),雙角尖利。棕色的、黑色的、黃色的,竟然還有艷艷的花牛,很特別!
這天,瞿總正在畫牛。他畫到牛腿時,忽然聽到門響,是侄子來了。侄子一臉恭敬,看著紙上的牛,嘴里很夸張地:嘖嘖!嘖嘖!
瞿總一臉嚴(yán)肅,依然畫著牛腿。
侄子有些尷尬,說:叔!你這牛好啊,雙角要頂破天了。
瞿總說:頂破天?最多能頂破有些人的褲襠。
侄子哈哈大笑。瞿總也忍不住樂了。
侄子裝模作樣地看畫,但表情很著急。
瞿總一甩頭:你不是來看我畫牛的!
侄子哈哈大笑,點點頭。
瞿總說:我是監(jiān)理工程師,不傻。你又是來游說我簽字的。
侄子不尷尬了,正兒八經(jīng)地點點頭。
瞿總擱下畫筆,捋捋下巴上的胡須:我總是不簽字,工程就永遠(yuǎn)不合格。雖然你們返工了,但還是不合格。
侄子急了,說返工后的工程已百分百合格了。
瞿總一笑:我是工程師,“監(jiān)理”幾十年。我的眼睛和儀器說話才算數(shù)。
侄子急了,帶哭腔了,說他在工程上投了資,要是工程不合格,他的錢就虧慘了。他母親的病沒錢治了,兒子上大學(xué)也沒錢了……
瞿總一聲喝道:難道是我的錯?
侄子渾身一顫,哪里說得出話來。
瞿總說:我今天想聽聽你叫我一聲行嗎?你該叫我什么呢?
侄子大喜,立即高喊一聲:叔!
瞿總說:不行。
侄子又深情地叫出一聲:三叔!
瞿總依然甩腦袋,還是不行。
侄子再大喊:我最親愛最最親愛最最最親愛的三叔,求你了!
瞿總一叉腰:你得叫我瞿監(jiān)理,知道嗎?
瞿總一臉怒色,啐一口,丟下畫筆甩手而去。
第二天,瞿總又在畫牛,正畫到牛角時,負(fù)責(zé)河堤工程的黃總找來了。黃總很瘦,一副病態(tài)。他看著瞿總畫筆下的牛,忽然擊掌高呼,說瞿總是世上的高人啊,高人才畫得出這般的牛!
瞿總說:黃總,別說牛,說大事吧。我還是不能簽字,咋辦?
黃總頓時神情悲涼,求情啊,說他為這河堤工程已虧了上百萬。若再不能過關(guān),他只能上吊了。
瞿總哈哈大笑:非也!你虧一百萬,就像這牛身上拔下一根毛。百年大計的工程,你我能當(dāng)兒戲?
黃總的眼淚真的快出來了,話不多說,孤注一擲吧!他取出一個信封來,放在瞿總的畫桌上。
瞿總扯出票子看了看,搖搖頭。
黃總又掏出一疊票子,塞進信封,手抖??!
瞿總還是搖頭。
黃總的臉色發(fā)青了,又朝信封里塞進一疊錢。信封的肚皮破了,露出充滿誘惑的粉紅色。
瞿總還是搖頭,下巴上的胡須微微地顫抖。
黃總搜遍皮包,沒現(xiàn)金了。他抓耳撓腮跺腳。
瞿總一笑,把信封丟進了垃圾桶。
黃總頓時目瞪口呆。
瞿總一笑,丟下畫筆走出屋去。
第三天傍晚,瞿總依然在畫牛,正畫牛頭時,一位領(lǐng)導(dǎo)親自上門了。領(lǐng)導(dǎo)很親切,不說簽字的事,說市里來了幾位專家和領(lǐng)導(dǎo),要請瞿總?cè)ズ葞字选?/p>
瞿總受寵若驚的樣子,呆了。領(lǐng)導(dǎo)親自上門請他喝幾杯,去還是不去?瞿總為難了,說:我這人不善于陪客,不勝酒力。
領(lǐng)導(dǎo)笑了:老師,你教過我啊。那時,你是高中物理教師……
瞿總振奮了:你還記得?你是我的驕傲??!
領(lǐng)導(dǎo)的臉紅了:老師!你不賞臉,我也沒法子。我知道你是個不一般的工程師!也許我這官帽戴不了幾天了,因為工程總是不合格,我的上司很惱火。工程期限已到,上面不撥款,問題很嚴(yán)重。
瞿總一臉嚴(yán)峻,踱步,捻須,咋辦?
瞿總走啊走,突然進屋換上西裝,打上領(lǐng)帶,穿上新皮鞋,走吧!
領(lǐng)導(dǎo)釋然,臉上的汗水漸漸止住。
忽然,瞿總喊一聲:等一下,我要寫個東西再走。
瞿總返回屋里,寫了一張紙,交給領(lǐng)導(dǎo)“審閱”。
領(lǐng)導(dǎo)看罷大驚,問:瞿總,你寫遺書做啥?
瞿總說:我五十九了,明年就光榮退休了。我今晚赴宴陪酒后,這命也許不保了,先給兒子寫份遺書吧。
領(lǐng)導(dǎo)頓時目瞪口呆。
瞿總說:請你在我遺書上簽個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