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慶春 陳冠任
陸定一發(fā)明Paper tiger的譯法
1945年初,《解放日報》總編輯陸定一接任張聞天,出任中宣部部長。誰知他剛剛上任,就受到了毛澤東的嚴肅批評。
原來,1945年8月6日、9日,美國B-29轟炸機在日本廣島、長崎分別投下代號“小男孩”、“胖子”的原子彈,導(dǎo)致約22萬人死亡?!督夥湃請蟆凡捎猛鈬ㄓ嵣绲南?,對原子彈的威力大肆渲染,弄得人們提起原子彈就談虎色變。
毛澤東看到消息后,立即把陸定一叫去,說:“你說這個‘小男孩和那個‘胖子就這么厲害嗎?原子彈并不可怕?!?/p>
毛澤東指著桌子上的報紙說:“你這是為美國佬進行義務(wù)宣傳?!?/p>
當時,報社的重大事情陸定一都要向毛澤東請示報告。這件事之所以沒有報告,是因為陸定一認為說原子彈的威力是一個科學問題,不報告也不算違反紀律。這時聽了毛澤東的批評,他才覺得主席說的是對的。
回到中宣部后,陸定一告訴大家:“促成日本帝國主義投降,蘇聯(lián)在遠東出兵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美國支持蔣介石,大加宣傳原子彈的威力,在政治上對我們不利,更何況事實上原子彈的威力也不像外國通訊社渲染的那么厲害?!?/p>
一年后,在美國的支持下,蔣介石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內(nèi)戰(zhàn)。在硝煙彌漫時,1946年8月,61歲的美國作家安娜·路易絲·斯特朗來到延安,引出一段佳話。
陸定一以中宣部部長的身份接待了這位老朋友。斯特朗提出要會見毛澤東。陸定一報告后,毛澤東答應(yīng)和她進行一次談話。
這天下午,陸定一陪著斯特朗來到楊家?guī)X毛澤東的住處。在毛澤東窯洞前的小院子里,他們在一棵樹下圍著石桌坐下談了起來,陸定一擔任翻譯。在談到已經(jīng)爆發(fā)的內(nèi)戰(zhàn)時,斯特朗問道:“如果美國使用原子彈,你們怎么辦?”
毛澤東回答說:“原子彈是美國反動派用來嚇人的一只紙老虎,看樣子可怕,其實并不可怕。當然,原子彈是一種大規(guī)模屠殺的武器,但是,決定戰(zhàn)爭勝敗的是人民,而不是那件新式武器?!?/p>
頓了頓,毛澤東又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雌饋?,反動派的樣子是可怕的,但是實際上沒什么了不起的力量。從長遠的觀點看問題,真正強大的力量不是反動派,而是屬于人民?!?/p>
毛澤東的這一段話很精彩,也很有氣魄,卻難為了當翻譯的陸定一。
“紙老虎”是毛澤東的創(chuàng)造,是從來沒有過的說法,這該怎么翻譯呢?于是,陸定一采取直譯的方法,告訴斯特朗,就是Paper tiger,the tiger made of paper。這下斯特朗聽明白了,毛澤東也滿意了。
毛澤東接著說,他家鄉(xiāng)有用紙做的很大的老虎,是用來嚇人的。它看起來像可怕的老虎,但實際上是硬紙板做的,一受潮就會發(fā)軟,一下雨就會淋壞。隨即,他又舉了沙皇俄國、希特勒和日本帝國主義的例子,說他們都是紙老虎。
在這次談話中,毛澤東提出的“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的論斷,通過斯特朗傳播到全世界。從此,英語詞典中也新添了一個詞匯——Paper tiger。
謙謙君子張際春
中宣部常務(wù)副部長張際春,是一位有著良好文化修養(yǎng)、待人接物和藹可親的謙謙君子。在延安抗日軍政大學二期學員開學典禮上,他以“抗大”政治部副主任的身份提名秦川任主席團成員。當時秦川感到十分意外,畢竟自己是從白區(qū)到延安來的同志中最年輕的。
解放后,秦川在中宣部任宣傳處處長時,張際春就分管宣傳處,經(jīng)常參加處里的會議,不過仍讓秦川主持。每當處里誰的議論有什么不當之處時,張際春就輕輕地哼一聲提請注意,但從來不當場劈頭蓋臉批評一頓。
有一次,秦川起草一份關(guān)于農(nóng)村宣傳工作的文件,被部務(wù)會議否決,心里很不舒服。張際春對他說:“文件的缺點是沒有很好地研究農(nóng)村合作化后的新形勢。不過有一段話你寫得還是不錯的,就是縣委書記要管宣傳工作。”
開完會,張際春又轉(zhuǎn)送秦川兩罐茶葉。
后來,秦川說:“在張副部長身邊工作,總是讓你很舒心、很溫暖?!?/p>
陸定一倒背《歸去來辭》
上世紀50年代的一天,陸定一的妻子嚴慰冰與妹妹嚴昭在家里比賽背詩。當背到陶淵明的《歸去來辭》這篇辭賦時,兩人卡殼了。正在此時,陸定一從外面走進來,問:“你們姐妹倆在干什么,這么熱鬧?”
得知原委后,陸定一不由笑起來,說:“你們背的那篇,我能倒過來背。”
嚴昭說:“你背給我們聽?!?/p>
陸定一果然一字不差地把《歸去來辭》倒背了出來。
陸定一具有廣博的學識,滿腹經(jīng)綸,才華超群,在中宣部部長的重要崗位上,一干就是22年(本刊編者注:經(jīng)查證有關(guān)資料,陸定一同志任中宣部部長的時間是1945年至1952年和1954年至1966年),可謂空前絕后。
坦率爽朗的周揚
1956年,周揚到中宣部主持工作(本刊編者注:周揚同志于1954年任中宣部副部長)。
自從到延安后,周揚就一直受到毛澤東的器重,他在培養(yǎng)大批文藝干部、黨的文藝理論建設(shè)、翻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貫徹文藝為工農(nóng)兵服務(wù)方針、推動根據(jù)地的大眾文化等方面也確實作出了出色的貢獻。但他也因此給人以一貫正確、高高在上的感覺,無論寫文章還是作報告,總是氣勢不凡,令人敬而遠之。
有一天晚上,周揚到秦川宿舍閑談,問道:“你最喜歡哪個外國作家?”
秦川回答說:“巴爾扎克?!?/p>
周揚忽然放聲笑起來,說:“我喜歡德萊塞?!?/p>
接著,周揚走進秦川的臥室,忽然又問:“你愛人不是演員嗎,為什么不掛她的劇照?”
后來秦川說:“周副部長不是有什么架子,而是性格就是這樣。”
秦川雖然不在周揚直接領(lǐng)導(dǎo)下工作,但以后見面時,周揚總要主動地與秦川聊上幾句。一次,周揚興奮地說:“秦川,我花了幾個月時間把唐宋八大家的文章讀完了?!?/p>
秦川不知說什么好。
又有一次,周揚見面就對秦川說:“毛主席批評我,再不下鄉(xiāng),就派一個團的解放軍把我趕下鄉(xiāng)去?!?/p>
過了幾個月,他又說:“我下鄉(xiāng)去了呀?!?/p>
康生與《桃花扇》
1956年八大以后,康生參加了中宣部的領(lǐng)導(dǎo)工作。每次部長會議他都參加,并作長篇講話。在反右派斗爭后的一次部長會議上,康生總結(jié)出一個政治心得,大意是:延安整風引出一個王實味,這次整風又引出右派向黨進攻。整風必出右,這是一個規(guī)律。
1962年的一天晚上,在沙灘教育樓放映電影《桃花扇》,演到一半,康生一聲大喊:“反動!這是一部反動電影,怎么能把投降文人拍成正面人物!”
從此,《桃花扇》被禁。
在故宮修馬路的方案流產(chǎn)
20世紀60年代初,北京為搞建設(shè),需拆除部分古建筑。北京市委書記彭真提出故宮地廣人稀、封建落后,要對它進行改造。因此,有關(guān)部門決定在故宮內(nèi)部修建一條東西向的馬路,把故宮一分為二,并將文華殿、武英殿兩殿改造成為娛樂場所。
但是,一些專家和學者不贊同,有人還為此痛哭過。彭真把這一情況向毛澤東匯報,毛澤東說:“這些遺老遺少們啊,當亡國奴(指日本侵占北京)時他們沒有哭,拆幾座牌樓古坊,就要哭鼻子?”
以后,再沒有人敢輕易去反映這種事了。
一天,文化部文物局文物處的王冶秋接到中央有關(guān)部門的會議通知,議題是討論故宮改建方案。王冶秋拒絕出席。他原以為中央有關(guān)部門開的會是已定下調(diào)子的,沒想到,主持會議的中宣部部長陸定一否定掉的正是那個要在故宮里修馬路的方案。
早在50年代,北京市批判梁思成對古建筑的“資產(chǎn)階級學術(shù)思想”時,陸定一就是這項活動參與人之一。陸定一作為中宣部部長,對整個“資產(chǎn)階級學術(shù)思想批判”負責,但因為梁思成是北京市的黨員,于是他派中宣部科學處的于光遠去找彭真,請彭真抓這件事。彭真反過來要求于光遠組織批判梁思成的班子,并且讓北京市委宣傳部理論處處長查汝強坐鎮(zhèn)頤和園暢觀堂,寫出30多篇批判文章。然后彭真自己出面,手中拿著這些文章,告訴梁思成說:“我們不是寫不出批判文章。如果你不承認自己有錯誤,那我們就把這些文章在《人民日報》上登出來。你和我們辯論辯論吧?!?/p>
對于彭真和毛澤東的態(tài)度,陸定一是知道的。但為了保護故宮,他冒著很大的政治風險,在會議上否決了把故宮劈成兩半的做法。
毛澤東和彭真等人接受了陸定一的意見,于是,在故宮修馬路的方案流產(chǎn)了。
(高良槐薦自《紅色中樞:深層解說中央機關(guān)和高層領(lǐng)袖們的風云往事》 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