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偉
在我6歲那年,父親領(lǐng)我到二百多里外的贛州看望外公,外公盤著腿坐在床上,慈祥地注視著我,問道:“慶慶,你想吃什么?”“當(dāng)然是果凍了,甜甜的,酸酸的。”我脫口而出。外公笑著遞給我10元錢:“那你就用這錢去買果凍吃吧!”不一會兒,我買回一包果凍,剝開其中一個,猶豫了一下,便送進(jìn)了外公嘴里,外公細(xì)細(xì)地嚼著,吃得有滋有味。一旁的父親說:“爸,你覺得這果凍好吃不?”“嗯,這皮凍還真好吃呢!”“不是皮凍,是果凍?!蔽壹m正道?!澳憧纯?,這果凍比皮凍還香甜哩!”外公說。那天,我吃著果凍,從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
后來,我長大了,果凍從零食漸漸變成了關(guān)于童年的回憶。不過,聽父親說,他和母親回老家服侍外公時,老人家經(jīng)常提起城里的果凍。于是,每年父母回老家前,我都要買上一大包果凍,讓父母帶回去喂外公吃。由于外公年事已高,牙齒差不多已經(jīng)掉光,軟軟滑滑的果凍,也就成了能讓他一飽口福的稀罕食品。有時,我跟外公通電話時,他還會告訴我,我給他買的果凍如何如何好吃,吃著果凍就像看見了我。一包不算貴的果凍,能讓外公享受到一點(diǎn)天倫之樂,作為晚輩的我怎能不感到欣慰與幸福?
2003年春,在那個非典肆虐的季節(jié),父親忽然打電話給遠(yuǎn)在深圳打工的我,告訴我外公病情惡化,現(xiàn)已病危了。從天而降的壞消息令我心里倍感沉重。考慮到非典疫情蔓延導(dǎo)致返鄉(xiāng)不便,我和父母商量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暫不回去看望外公,等到疫情平穩(wěn)后再去看老人家。聽父母說他們每天都給外公做些好吃的,我為此特地買下一包最新款的果凍,準(zhǔn)備把它帶回外公身邊??墒?,還沒等到疫情平緩下來,外公去世的噩耗卻傳回家里。得知這個消息,我既感到萬分悲慟,心里又產(chǎn)生了深深的遺憾——如果父母和我早些啟程,說不定還能見外公最后一面,老人家說不定還能吃上一顆我剝給他的果凍……
后來,聽父母說,外公臨終前幾天,還對他們說:自己差不多已經(jīng)把好吃的吃遍了,現(xiàn)在就想嘗一嘗慶慶親自買的果凍。彌留之際,外公還多次向父母詢問,我怎么還不帶上果凍回去看他。聽到這些話,我的心中久久難以平靜——這幾年,因?yàn)槊τ诠ぷ鳎一赝夤沂∮H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可外公直到生命最后一息還記掛著我、念叨著我。這時,我不由得又想起外公在電話里經(jīng)常對我說的那句話:“吃著果凍就像看見了慶慶。”這不是分明在訴說著外公想見到我的急切之情嗎?可當(dāng)初的我,卻那么笨,笨到并沒有聽出這話的意思。唉!每當(dāng)想起那包沒有帶到外公身邊的果凍,我總會一次次地責(zé)備自己,沒能多孝敬外公,是我今生今世的一件憾事。
外公走后,我終于明白,對老人盡孝是多么急迫的事情,只有當(dāng)老人健在時多抽出時間孝敬他們,才不會有日后“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的悔恨??!最近幾年里,看望外婆時為她買上一包果凍,又成了我每周必做的事情。和外公一樣,外婆也很愛吃我買的果凍,她經(jīng)常說,自己的晚年真有福氣,能經(jīng)常吃到外孫子送到嘴里的果凍。聽著外婆的話,我心里愈發(fā)感動。讓外婆比外公更健康長壽、更安享晚年,是我最大的心愿。
如今每每看到一包包包裝精美的果凍,我總能想起外公慈祥的笑臉和諄諄的教誨,眼角便開始潤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