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晨鵬
金敏華希望我寫一篇有關劉青的文字。其實不用他說,我也會寫的。劉青走了4個月了,但我仍然不能靜靜地坐下來面對她已經(jīng)流逝了的過去。不需要哀樂響起,也不需要放一曲“長亭外,古道邊”,深夜獨自打開電腦,點擊開相冊,撫摸著柔軟的記憶,如同握一把蒼涼于手,我百感交集,淚流滿面!
很多人一直以為人這一生,要走很長的路,其實,人世間只是天堂和天堂或者地獄和地獄之間一艘窄窄的渡船,我們只不過是渡船上的一個乘客而已;甚或只是一片飄落的雪花,雪花落地即無花。2011年9月12日的《深圳特區(qū)報》刊登了這樣的一則訃告:“深圳報業(yè)集團駐上海辦事處主任劉青同志……終年43歲。告別儀式已于9月11日下午3時在長沙市明陽山殯儀館舉行。9月12日上午10時于長沙金陵墓園舉行樹葬?!边@種哀榮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享有的,但即便享有這樣的哀榮,屬于我們的時代亦如同雨后的彩虹,美麗而薄如蟬翼,輕輕的一陣風,就消逝在永恒的虛空之中了。唯有生者的追憶,才能留住逝者仍然在我們生命中行走的靈魂。
1968年2月11日出生于長沙的劉青是我們這批同學中歲數(shù)比較小的,但她卻顯得比別的女孩成熟,待人接物分寸感掌握得非常好,臉上總是掛滿了燦爛的陽光。她的美是一種大家閨秀的端莊。她的情史很單純,我一直以為劉青最應當擔任的角色是賢妻良母,但命運似乎太會捉弄人,她的事業(yè)發(fā)展遠遠比她的家庭生活要豐富多彩,她不僅沒有把和老金的愛情故事堅持到底,也沒有做過母親。我一直認為為人父母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具升華色彩的關鍵事件,這件事能讓我們更好地學會感受和分享,去品味幸福的另一面。
60后的我們這一代人,承載著中國太多的歷史重荷,踏上社會后,沉重的歷史責任感讓我們常常在事業(yè)的優(yōu)秀和生活的快樂之間猶豫不決。其實,最優(yōu)秀的人不一定是最快樂的,而最快樂的人不一定最優(yōu)秀,但一定是最幸福的。幸福的一面是追求,是豐富而有價值的生命體驗;另一面則是給予,是充滿愛和溫暖的情感積淀。追求意味著我們要有夢想和創(chuàng)造,給予則意味著我們要學會感受和分享。我們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夢想和創(chuàng)造上,努力去做一個對社會而言最優(yōu)秀的人,但我們?nèi)ヅ陀H朋好友感受和分享了嗎?真的是少之又少,因此,快樂雖近在咫尺,卻又遠若天涯!老金和劉青似乎也不例外。
老金是浙江人,大學里跟我這個江蘇人關系更近些。他跟劉青究竟怎么走到一起的,我至今也沒有問過老金,但我知道老金絕對是那種對女人體貼入微的男人。我現(xiàn)在想想,是否是1988年我們在上海新聞單位的3個月的專業(yè)實習成全了他倆?由春到夏,我們眼中的桃樹從灼灼其華到有蕡其實,再到其葉蓁蓁,老金和劉青的心中是否從那時起就已經(jīng)有了“之子于歸,宜其家人”的情愫?
1989年夏天畢業(yè)之后,老金和劉青都去了深圳,再后來就聽說他們結(jié)婚了。2009年五一節(jié),我們畢業(yè)20周年返回母校,燭光晚會上,老金和劉青各自端坐于一隅的黑暗之中,我這才知道兩人已經(jīng)分道揚鑣。
據(jù)說從武漢返回深圳僅一個月,劉青便在體檢中發(fā)現(xiàn)肺部有癌細胞。
劉青雖常駐上海,她卻從來沒有到我所在的城市來過,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情。我每次到上海辦事也是很匆忙,幾乎總是上午去下午回。那次要不是在上海過夜,我也不會想到打電話請劉青過來吃頓飯。我們常常會后悔,后悔每一次都與最后的機會擦肩而過。我們?yōu)槭裁纯偸遣辉敢夥怕稽c節(jié)奏,為什么總是以為將來一定會再有與親朋好友見面說說話的機會呢?
2011年9月12日,中秋節(jié)的中午,在岳母家吃飯的時候,我發(fā)一短信給金敏華,祝他中秋快樂。老金很快回短信:“十日凌晨三點二十五分,劉青走了。昨天大家為她送行。我下午回京。”我黯然神傷,發(fā)了一會兒愣,然后打電話給老金,問怎么當天沒人告訴我?老金說正好在中秋前夕,大家都很忙,就由長沙的同學做代表了。老金告訴我,參加劉青追思會的正好是99個人,在長沙的阿軫、纘吉、令軍、老易都去了。我心頭隱隱作痛:宿命般的九九歸一,是天使傳遞給我們劉青已平安抵達天堂的訊息吧?
天堂在我們的夢中,真正的天堂在我們的懷念之中。懷念構(gòu)成了我們自己的歷史,沒有懷念,我們的過去就是一片蒼白的荒漠。我們用懷念留下我們?nèi)伺c人之間情感的痕跡,同時,也留下了我們自身生命運行的那條與眾不同的個性軌跡!從這個意義上講,作為同學,劉青其實是我們生命本身的一部分,我們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只要她還存在于我們的懷念之中,她的生命其實就仍然還在塵世間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