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云

郝二爺知道山花和林明遲早要出事，但是做夢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林明與許多知識青年一樣，也是響應(yīng)毛主席的號召投身到上山下鄉(xiāng)的洪流中去的。林明來到靠山村時，正是滿山紅葉的深秋時節(jié)。老村長郝二爺見林明長得白白凈凈，一副奶油小生樣兒，先是喜歡，后來就動了惻隱之心，他想這樣的娃若是叫他下田干粗重的農(nóng)活非累垮不可。于是在他的安排下，林明成了村里小學(xué)堂的一名教員。為了便于林明工作，郝二爺還特意把村頭比較安靜的村公所騰出來給林明住。這么一來，林明比起那些住牛棚干粗活的知青們顯然舒服多了。

郝二爺?shù)拈|女叫山花，與林明同年，都18歲。別看這山花長得壯壯實實，一副男子漢的架勢，但是她卻心靈手巧，家里家外一把手，能干得很。村里演革命樣板戲《紅燈記》，她把小鐵梅演得活靈活現(xiàn)，沒人不夸好。村里像山花這個年齡的姑娘差不多都有婆家了，唯獨(dú)山花不著急。媒人走了一茬又一茬，山花就是不愿意，原因很簡單：一個也沒看中。郝二爺也拿這個閨女沒辦法。

有道是：哪個男兒不鐘情，哪個女孩不懷春？山花也有春心萌動的時候。當(dāng)山花在村公所看到林明第一眼的時候，她的心里就莫名地騷動起來了。她雖然還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對這個漂亮的城里小伙子一見鐘情，但有一點她卻非常清楚，那就是她非常想和林明在一起，哪怕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上那么一眼，她也會感到心情舒暢欣喜異常。

為了能和林明多接觸，山花便借故到林明那里找書看。林明見村長的女兒雖然僅有小學(xué)四年級的文化程度，但是卻對書籍非常感興趣，這在偏僻的小山村可不多見，于是就把自己從城里帶來的圖書毫無保留地拿出來隨她挑選。山花每次也僅借一本，這樣她借書還書的周期就相對短了許多，她與林明接觸的機(jī)會也自然就多了起來。遇到讀不懂的地方，山花還會向林明請教，而林明則會像對待小學(xué)生那樣耐心輔導(dǎo)她。一來二去，倆人就很熟悉了。

山花起先和林明在一起時總覺得別別扭扭，但是隨著兩人交往時間的延長，山花就漸漸放得開了。她不但常常幫林明做些漿洗衣服、被褥之類的事情，還隔三差五地從家里拿些雞蛋瓜果等副食品送給林明。林明在城里也沒做過什么家務(wù)，現(xiàn)在有人幫忙他自然求之不得。漸漸地，他們成了比較要好的朋友。林明經(jīng)常跟山花講他們城里的種種奇聞，山花則向林明描述鄉(xiāng)下的種種趣事。他們生活在兩種完全不同的環(huán)境里，所以一方講話的內(nèi)容往往對另一方很有吸引力，兩人常常被對方談話的內(nèi)容搞得云里霧里，不知所云。

兩人的來往村里人看得很清楚，盡管大伙對孤男寡女的頻繁來往有點看不慣，但是誰也不敢說，因為一個是村長的大紅人，一個是村長的千金。郝二爺對女兒的行蹤也是一清二楚，一個大閨女有事沒事總愛往小伙子屋里鉆成何體統(tǒng)，遲早非出事不可。然而，郝二爺真的打心眼里喜歡林明那小子，要是真能成為自己的女婿倒不失為一樁美事。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想法，郝二爺才對山花和林明的來往睜只眼閉只眼，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冬去春來，桃紅柳綠。山花心里的愛情之花也悄悄盛開了。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山花知道自己已經(jīng)深深愛上林明了?？墒撬齾s不知道林明對自己的態(tài)度。說是愛吧，可他從來沒對自己有過任何的表示，別說“動手動腳”了，連起碼的口頭表示都沒有；若說不愛呢，他為何與自己在一起時老是那么開心、那么親如兄妹？山花想，可能這個書呆子不好意思向自己表白吧。但是總這樣捉迷藏也不是辦法，為了試探林明對自己的態(tài)度，山花決定拋開少女的羞澀對林明進(jìn)行一次“火力偵察”。

那是個暮春的傍晚，幾朵不知名的野花在山坡上開得正艷。山花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林明的住處。由于是老熟人了，林明見山花來了，只是禮節(jié)性地打了聲招呼，爾后就埋頭備課去了。山花局促不安地在屋子里走了幾圈，最后就站在了林明的身邊。林明沖她笑了笑，繼續(xù)看書。山花從褲兜里掏出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手帕問林明：“林老師，好看嗎？”林明接過手帕仔細(xì)一瞧，只見手帕中央用彩色絲線繡著一對可愛的鴛鴦，做工精細(xì)，色彩鮮艷，真的很好看，于是就笑著答道：“好看。”山花又問：“喜歡嗎？”林明說：“當(dāng)然喜歡?！鄙交ǖ哪樳@時更加紅潤了，她羞答答地問：“喜歡就送給你好不好？”林明傻乎乎地說道：“好呀好呀。”山花聽他這么一說，把手帕往林明手里一塞，低著頭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那一夜，山花激動得一夜沒睡好，她沒想到那個書呆子竟然也是一片癡情，為什么他不早說出來呢，害得人家要主動進(jìn)攻，多沒面子呀。想象著即將與自己的夢中人結(jié)為同床共枕的夫妻，山花羞得趕緊拽被蒙住了自己的臉……

本以為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以后，他們倆在一起會親熱一番的，但是山花第二天到林明屋里時，她發(fā)現(xiàn)林明仍然無動于衷，對她的態(tài)度依舊像從前一樣不冷不熱。山花起先很是納悶，可是后來她才明白，那書呆子根本就沒弄清楚接受手帕就等于接受她的愛情，也就是說林明根本就不愛自己。山花氣憤地質(zhì)問林明為什么不愛自己還要接受她那象征愛情的手帕？林明說當(dāng)時只覺得手帕好看，準(zhǔn)備帶回城里送給讀小學(xué)的妹妹做禮物，他真不知道當(dāng)?shù)赜惺峙炼ㄇ榈娘L(fēng)俗。

山花當(dāng)時就氣哭了……

盛夏，知了在枝椏間狂呼亂叫，吵得人心煩。那夜，沒有一絲風(fēng)，暑熱難當(dāng)。為了能睡個安穩(wěn)覺，林明也學(xué)著村里人的樣子，把床搬到了屋外空地上露天睡覺。

自從主動示愛遭到拒絕后，山花就一直悶悶不樂，把自己整天關(guān)在家里哪也不去。開始時她為了讓自己忘掉林明，就在心中列出林明的種種不是。可是后來她發(fā)現(xiàn)越是想忘掉，卻愛得越深，以至到頭來滿心滿腦都是林明。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可救藥地愛上林明了。可是林明卻明確說過不愛自己，這可如何是好？

眼瞅著寶貝閨女整日里茶不思飯不想愁眉苦臉的樣子，郝二爺和山花娘急得要命。他們問山花是不是喜歡上林明了，是不是和林明鬧別扭了，并且告訴山花，如果真的喜歡林明趕明兒就托隔壁王大媽去說說，她可是遠(yuǎn)近聞名的好嘴呢。性格倔強(qiáng)的山花死也不承認(rèn)自己喜歡林明，并且警告爹媽不要瞎操心，誰啰嗦她跟誰急。為了打消二老的顧慮，山花就謊稱自己這幾天身體不舒服，過幾天就沒事了。既然閨女不承認(rèn)，老倆口也不便過多插手這種男女私情的麻煩事，只能聽之任之。

山花在家里悶了多日，終于忍不住想見林明了，但是她又不想讓林明知道，于是她就躲在林明去學(xué)校的路邊偷偷地望他幾眼。此時的林明簡直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而山花就好比是一根細(xì)小的鐵針，連魂魄都被林明勾去了。山花只要看到林明立即就面紅耳赤，心跳加快，她對林明的愛已經(jīng)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

那個夏夜，山花又一次來到林明的住處。她原來只想遠(yuǎn)遠(yuǎn)地偷看林明一眼，可是當(dāng)她看到林明的時候卻改變主意了。皎潔的月光下，林明躺在屋外的小床上，他只穿了條褲衩，身體其他部位都暴露在山花的視野里。說實話，和林明相處這么長時間，山花還是第一次看到林明的身體呢。林明的皮膚本來就很白，在皎潔月光照耀下顯得更加好看。林明的身材也不錯，雖然沒有參加體力勞動，但卻結(jié)實有型，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的美男子體形。山花定定地注視著林明，她已經(jīng)明顯聽到了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地狂跳。山花感到自己熱血在上涌，恨不得沖上去緊緊擁抱心上人，狠狠地親親這個“討債鬼”。后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趕緊跑回了閨房。可是到家后山花還是滿腦子糊涂漿，還是一個勁地想著林明。這時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得到林明！

有了這個可怕的想法，山花鬼使神差地又來到了林明的住處，這時她的手上已經(jīng)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大菜刀。她悄悄地走到林明的床邊，定睛看了看心上人，而后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來用手撫摩起林明的身體，并且在林明的臉上深情地親了一口。

這時，本已沉睡的林明突然醒了過來。他睡眼惺忪地對山花說：“你，你想干什么？”

山花先是一驚，繼而就用懇求的語氣說道：“林明，我們好吧，我真的太愛你了。”

“不，不可能的，我不愛你?！绷置髡f這話時語氣非常的堅決。

聽到林明絕情的話語，山花猛地站了起來，并且把雪亮的菜刀壓在了林明的脖頸上，惡狠狠地問道：“說，行，還是不行？”

林明一下子就嚇懵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山花會來這么一手，看著寒光閃閃的大菜刀，他嚇得心驚肉跳渾身顫抖，于是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懇求道：“你……你……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千萬別殺我……”

山花說：“把你的褲衩脫了！”

林明只好從命……

就這么，在山花的威逼下，林明從男孩變成了男人，山花也從女孩變成女人。

第二天一大早，驚魂未定的林明就到公社派出所報了案。

山花被響著警笛的吉普車逮走了。沒幾天，山花就在監(jiān)獄里上吊自殺了。聽到這個消息，林明突然覺得自己成了殺人兇手，整天神情恍惚，口中念念有詞，誰也聽不懂他到底說的是什么。時間不長，林明就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山花被響著警笛的吉普車逮走了。沒幾天，山花就在監(jiān)獄里上吊自殺了。聽到這個消息，林明突然覺得自己成了殺人兇手，整天神情恍惚，口中念念有詞，誰也聽不懂他到底說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