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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一體化的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分析

2012-04-29 00:44:03房樂憲
教學與研究 2012年4期

房樂憲

[關鍵詞]歐洲一體化;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新制度主義

[摘要]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作為新制度主義的重要分支,在制度內涵及核心假設方面都有其特點,自20世紀80年代末被應用于歐共體/歐盟研究以來,其學術研究不斷取得新進展,特別是它對歐洲一體化為何制度化以及如何被制度化提供了一個比較精細的理解,受到學界關注。本文試圖概括分析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基本特征及核心假設,闡析其對歐盟制度運作的經典解釋,并就其理論解釋優(yōu)勢及局限性進行思考和總結。

[中圖分類號]D8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257-2826(2012)04-0081-07

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作為新制度主義的重要分支,和其他分支一樣,也是圍繞“制度重要”這一核心主張建立起來的。有分析指出,具有各種正式和非正式制度的歐盟常被看作各種各樣制度主義的理想驗證場所。但是,對于制度到底如何重要,制度主義各個分支是有不同解釋的。作為更靠近經濟理性主義一端的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把制度狹義地界定在正式規(guī)則程序層面,并且是作為行為體以更高效率開展交易的中介性變量發(fā)揮影響。這種頗具特色的制度內涵解釋使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在歐盟制度運作分析方面一度大顯風頭。自20世紀80年代末被應用于歐洲一體化研究以來,其理論解釋優(yōu)勢日益受到學界重視。本文試圖概括分析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基本特征及其核心假設,闡析其對歐盟制度運作的經典解釋,并就其理論解釋優(yōu)勢及局限性進行思考和總結。

一、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一般

特征及核心假設

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最初源于政治學者對美國國會制度和行為的研究。20世紀70年代末以后,以肯尼斯·謝普斯勒(Kenneth A.Shepsle)為代表,在理查德·麥凱爾維(Richard Mck-elvey)、威廉·賴克(William Riker)等理性選擇學者的研究基礎上,轉向制度分析,注意到美國國會制度,特別是委員會系統(tǒng),在決策過程中對各類行為體的投票和表決權進行導向,能夠導致“結構引導的均衡”。他還把注意力轉向“均衡制度”問題,即行為體如何選擇并設計制度來確保相互收益,以及這些制度如何隨時間變化而變化或不變。此外,圍繞美國國會研究的其他學者還提出了委托一代理模型,提出國會把權力委托給管理機構并努力控制這些機構。須強調的是,政治學中的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借鑒了新制度經濟學的理性人假設和分析工具,特別受到了奧利弗·威廉姆森和道格拉斯·諾斯等人的交易成本分析影響,強調交易成本等因素對于制度運作與發(fā)展的重要性。

大體上,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呈現(xiàn)四個明顯特征。一是采用典型的行為假設,假定相關行動者都有一套固定的偏好或口味,行為完全是偏好最大化的工具,且行動者在滿足偏好過程中的行為具有通過算計而產生的高度策略性。二是傾向于將政治看作一系列集體行動的困境,經典的例子包括“囚徒困境”、“公地悲劇”等。三是強調對政治結果起決定性作用的策略性行為的作用。簡言之,它采用經典的算計途徑來解釋制度對行為的影響方式。四是建立一套獨特的理論解釋制度的產生:通過演繹方式推導出某種具有模式化規(guī)范的制度功能,然后指出對行動者產生影響的制度功能所具有的價值,解釋制度的存在。行動者是站在合作中獲利的角度提出制度概念的。

從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一般特征中可以發(fā)現(xiàn),其前提假設典型體現(xiàn)了方法論的個體主義,它特別假定個體是政治過程中的核心行動者,個體展開理性行動的目標是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在應用到有關歐盟的推論時,其出發(fā)點也是基于類似假設:所有相關政策領域的行為體都通過策略性的算計做出行動,以達到他們所希望的結果。這也是有學者將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稱之為“戰(zhàn)略性一體化理論”的原因。換言之,對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而言,行為體追求戰(zhàn)略效用最大化,它們的偏好被認為是給定的。相應地,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較之其他制度理論,也更傾向于假定制度是給定的(外生的)。

這就涉及如何理解制度的含義。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往往把制度界定為向追求私利的政治行為體強加各種義務的正式的法律實體和一套決策規(guī)則。歐盟內的一個例子就是部長理事會的表決原則,其中特定多數(shù)表決(QMV)的細微差別促使各國政府在追求其利益時要進行戰(zhàn)略性的聯(lián)盟博弈。受準則約束的互動的存在也促使各個行為體塑造自己在其中運轉的正式準則。這實際表明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所謂的制度主要是指正式的規(guī)則(制度)組合。相比社會制度主義把制度理解為規(guī)則、規(guī)范和文化,以及歷史制度主義把制度理解為正式和非正式規(guī)則的寬泛界定,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制度定義最為狹義,只涉及正式的規(guī)則和程序。就制度在人類行動中的作用而言,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強調制度是中介性變量,涉及對背景的約束和機會的提供;制度的創(chuàng)設是為了分配沖突,減少交易成本,解決集體行動的困境。由此,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視野下,制度成為個體做出決策的一種背景,制度提供了一套塑造人際關系的正式規(guī)則和程序或者非正式的實踐模式。

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對行為體偏好、特別是各種偏好形成方式的假設也是解釋制度運作的重要因素。如前所述,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認為,行為體偏好形成對于制度的匯聚地而言是外生的,它假定各個行為體理性地追求自我利益:在此背景下制度是追求私利行動的決定性限制因素。對理性選擇的研究者來說,制度是作為行為體策略產生的背景特征而顯示重要性的,其特征在于對自利性的行為者構成某種約束。從國際關系理論角度而言,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承認國家是國際關系中最重要的行為體,根據(jù)成本一收益計算的邏輯采取行動,國家之間存在共同利益;強調正是國際制度的存在,通過為國家提供機會或決定其行動限度,改變了國家對成本和收益、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的自私計算,進而改變行為體在其中采取行動的戰(zhàn)略框架。國家會根據(jù)它們參與其中的多邊制度框架改變其行為。因此,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制度立場和國際關系中的新自由制度主義國際制度觀是一致的:都承認制度是由國家創(chuàng)立的,制度的特別重要的功能就是減少“交易成本”——即當行為體參與了與另一方談判時所產生的那些風險或損失,相應地,制度可彌補國家相互間信任的缺乏,減少不確定性①。

簡言之,對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而言,制度提供了透明度和信任度都很高的“信息豐富”的聚會地點,制度作為行為體偏好和政策結果之間的干預(調解)變量而發(fā)揮作用。這些理論假設在關于歐盟制度運作的許多著述中有明確體現(xiàn)。

二、理性選擇制度主義關于歐盟

制度運作分析的典型體現(xiàn)

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對歐盟的制度選擇和制度運作分析,可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末。以弗里茨·沙普夫(Fritz w.Scharpf)為代表,對歐盟及德國聯(lián)邦系統(tǒng)中的“共同決策困境”進行了開創(chuàng)性探討。它是歐洲一體化研究制度轉向的早期標志性成果。所謂的“共同決策困境”是指這樣一種形

勢:即相互依賴的政府決策必須通過最小公分母的方式作出,否則其他政府會否決他們的決策。這對類似德國聯(lián)邦體制和歐盟制度規(guī)則等都是個共同挑戰(zhàn)。在機制改革問題上,成員國政府不僅代表選民的利益,也代表各自機構的自我利益。如果他們各自領土內的問題再也不能通過自主的政策選擇解決,這些政府只會很勉強地向更高層次的機構授權。為了防止決策違背他們自己的偏好,即便從問題解決的視角看結果可能不充分,他們會堅持協(xié)商一致或者特定多數(shù)表決制。沙普夫明確指出,共同決策困境尤其會出現(xiàn)在具有政府間主義性質、一致同意的投票規(guī)則和在沒有協(xié)議情況下某個政策或制度還會持續(xù)的初始條件等3種規(guī)則特征的制度上。他抱怨新功能主義等傳統(tǒng)方法很大程度上只是無意中看到決策規(guī)則對一體化進程的影響。他的分析實際上呼應了詹姆斯·馬奇和約翰·奧爾森1984年那篇開創(chuàng)性論文——《新制度主義:政治生活中的組織因素》所宣布的政治學新制度主義轉向。這樣,制度主義分析既成為政治學、也成為歐盟研究的主流方法。此后,對制度行為體的相對權力的研究、對不同層次的行為體之間討價還價復雜性的考察,以及對歐洲一體化進程中各種規(guī)范和社會化所發(fā)揮作用的評估等,都在迅速增加和擴散。

20世紀90年代以后,喬治·蔡伯利斯(George Tsebelis)、杰弗里·加勒特(GeoffreyGarrett)和其他學者采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進一步分析歐盟制度運作,他們試圖模擬歐盟機構的選擇和運作活動,包括歐盟公共政策的采納、執(zhí)行和司法管理等,并取得了許多積極進展。馬克·波拉克(Mark A.Pollack)總結了這些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關于歐盟層次三大主要政府功能運作的分析層面:(1)行政政治,即授權歐盟委員會和其他行政機構以行政權,并由它們行使這些權力。針對新功能主義和政府間主義未提出關于超國家機構何以能夠對歐洲一體化進程發(fā)揮獨立因果作用的可驗證假設的缺陷,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日益關注成員國向類似歐盟委員會、歐洲央行、歐洲法院這類超國家性組織授權的問題,他們通過委托一代理模型,提出作為理性行為體的成員國向超國家組織授權的動機主要是為了降低決策的交易成本。(2)司法政治,特別是與歐盟成員國政府及法院相比,歐洲法院的作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以杰弗里·加勒特為代表)考察了歐盟司法政治特征和一體化進程中歐洲法院的作用,分析了歐洲法院追求的法律一體化與成員國政府偏好的關系等。加勒特借鑒委托一代理模型分析,認為歐洲法院作為成員國政府的代理人必定要順從最強大的成員國的意愿。這些成員國建立歐洲法院的目的是為了解決不完全契約問題,并監(jiān)督彼此遵循歐盟法規(guī)。立法政治,包括部長理事會內的決策及歐洲議會不斷變化的立法作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以喬治·蔡伯利斯為代表)還試圖模擬歐盟立法過程,包括部長理事會內成員國的相對投票權、不同立法程序下歐盟委員會和歐洲議會不同的議程設定權,特別是對歐洲議會內部的決策研究,取得了許多創(chuàng)新性的定量和定性研究成果。

應當說,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對于歐盟的制度特性和運作分析的最實質性貢獻主要來自那些構建自己模型的學者。比如前面提到的弗里茨·沙普夫,作為“共同決策困境”分析模式的創(chuàng)建者,在2006年就此概念模式進行了重新思考。他提出,如果簡化對歐盟內部政治性政策選擇的制度條件及其結果的解釋分析,最初他的“共同決策困境”分析基本上還是有效的。當然,他也承認需要通過對歐洲中央銀行或歐洲法院的超國家性一等級性治理模式的類似解釋來補充。沙普夫表示,他1988年那篇關于“共同決策困境”的論文雖然很不完善,但主要結論并沒有錯。他在重新審視共同決策困境時指出,對歐洲治理的三種不同模式進行區(qū)分很有價值。這就是:“政府間模式”、“共同決策模式”和“超國家性一等級制模式”。

就“政府間模式”而言,無論是德國,還是歐共體或歐盟,處于核心的重要政策選擇和所有機制變化都取決于民選政府,或者通過全體一致同意或者通過特定多數(shù)表決。其成員不僅代表各自領土區(qū)域內公民和公司的利益,也能夠直接捍衛(wèi)各自政府機構自身利益。歐共體成員國之間追求私利的討價還價可能會產生次優(yōu)政策結果——要么產生阻擋,要么形成不充分的最小公分母式的妥協(xié)。歐盟各國政府通常會尋求共識并達成避免違背成員國核心利益的決策。就“共同決策模式”而言,它是通過共同體方式降低交易成本的模式。沙普夫承認,當初他忽視了這樣一種可能性:即如果交易成本能夠降低,即便是純粹追求私利的談判者也會更好地同時處理合作性和沖突性利益。談判者之間形成共鳴——屬于永久代表委員會、部長理事會秘書處的各國政府官員和成員國各部駐布魯塞爾的人員開始相互贊賞對方立場,他們學會尋找不會嚴重違背成員國顯著關注的解決方案;他也承認以前忽視了歐盟委員會作為議程設定者的作用和減少談判協(xié)議交易成本的能力。事實上,該機制對“共同決策模式”或“共同體方式”至關重要。依靠與利益集團、成員國政府官員和次政府官員及獨立專家的廣泛協(xié)商,歐盟委員會具有了設計立法倡議的機會。歐盟委員會只要被成員國接受為“誠實的中間人”和政治上歐洲公共利益的中立監(jiān)護者,其議程設定角色應當能夠確保比嚴格的政府間討價還價所預期的更為成功的談判。當然,隨著成員國數(shù)量增加和偏好多樣性,交易成本還是會上升。就“超國家性一等級制模式”而言,沙普夫表示,之前所謂的“共同決策困境”概念不適合此模式。在此模式下,歐盟委員會、歐洲法院或歐洲中央銀行在沒有理事會或歐洲議會內政治上負有責任的行為體介入的情況下,也能行使決策功能。鑒于歐洲法院的司法立法權和自身執(zhí)行權,歐盟委員會事實上可以在兩種立法性選項中做出選擇:可以選擇共同決策模式,并提出需要歐洲理事會和歐洲議會同意的歐洲層面的規(guī)則和指令;也可試圖以超國家性一等級制模式立法,為此,它必須宣稱特定的準則應當有直接效力,成員國某些法律或實踐與之相背離。由此,“共同決策困境”雖然過于簡化和夸大,但基本上有效地描述了歐盟內政治性政策選擇的機制狀況及其結果。當然,它需要在超國家性一等級制模式下通過對非政治性的歐洲決策狀況及其影響的類似解釋加以補充。此外,沙普夫還思考了相關政策含義以及歐盟決策的合法性問題。正是通過對“共同決策困境”的重新思考,以沙普夫為代表,進一步豐富和發(fā)展了理性選擇制度主義關于歐盟治理及決策機制的研究。

三、解釋優(yōu)勢及其局限性的幾點認識

透過上述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是建立在成本一收益算計基礎上對國際制度進行功利性和工具性解釋的,其中國家被視為在制度環(huán)境下具有確定偏好的理性行為體。它既借鑒了政治學的一般理論,又融合了新制度經濟學的核心概念及分析工具,有助于促進比較國內政治和國際政治研究方法的相互兼容。這種兼容使得理

性選擇制度主義和自由政府間主義、比較國內政治分析、甚至歷史制度主義都能產生理論共鳴和對話。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和自由政府間主義及歷史制度主義都假定行為體偏好外生于一體化進程,并按照后果性邏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都尋求檢驗行為體、制度與歐洲一體化之間的因果關系,因此它們實際上構成了單一的理性主義研究議程。正是因為與各種理性主義理論之間存在相互兼容性,所以它所代表的制度分析也挑戰(zhàn)了國際關系和比較政治的傳統(tǒng)視野,使得制度主義分析的基本概念既可應用于歐盟層次的分析,也可應用于成員國層次。

理性選擇制度主義關于歐盟的解釋,把重點主要放在歐盟正式制度的分析和相關解釋模型的建構上,其研究日益成熟。對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而言,歐盟的各種機制十分重要,它們能夠以可預見的方式塑造政策過程和政策結果,并且事實上塑造歐洲一體化的長期進程。當然,歐盟機制的影響被假定為只影響各種公共和私人行為體面對的動機,而行為體本身被假定其根本偏好和認同保持不變。就此而言,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和歷史制度主義具有相一致之處。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質疑了所謂歐盟機構(機制)對歐盟政策結果施加很少影響的流行假設(自由政府間主義者特別強調該假設),進一步豐富了人們關于歐洲一體化制度何以形成和創(chuàng)設的理論認識。特別是理性選擇制度主義運用委托一代理分析模型對成員國向歐盟超國家機構授權(實際是成員國讓渡部分國家主權的動機問題)的經典分析,以及所關注的超國家機構與成員國監(jiān)督機制之間相互關系的討論,很大程度上奠定了其在新制度主義關于歐洲一體化研究中的特殊地位。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看重形式化模型論證的精確性,并注意到了經驗研究策略和構建模型分析的積極意義。正如有分析指出,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實際上代表了一種相對簡單的經驗研究工具。就抽象和演繹的理論清晰度而言,它可能優(yōu)于其他制度主義??傮w上,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對一體化為何制度化以及如何被制度化提供了比較精細的理解,受到學界關注。難怪有評論說,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在那些滲透到歐盟研究中的政治學各種理性選擇理論當中是最明顯、某種程度上也是最成功的理論方法。

當然,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也受到不少批評。首先,由于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在方法論上很大程度上是演繹性的、形式化的和普遍性的,它并不傾向于去檢視單個案例,這就造成了對同樣事件(如共同決策程序的影響)做出了相互沖突的解釋。也就是說,其主要缺陷就是經驗研究的缺乏,主要表現(xiàn)為:一是發(fā)現(xiàn)經驗數(shù)據(jù)與分析模式相沖突時,就要求對該模式作出某種調整;二是缺乏對與之競爭的理論的關注??陀^講,這種經驗驗證不足的批評,對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早期主要追求傾向來說確實是合適的,但此后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學者對這類批評做出回應,不僅繼續(xù)注重形式模型的構建和完善,也逐步重視收集驗證模型的新數(shù)據(jù),并取得實質性進步。當然,批評者依然認為,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在有關案例的細致選擇及經驗研究的進一步強化方面仍有很大改進空間。然而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偏愛的委托一代理分析框架基于許多原因難以進行經驗驗證,包括波拉克和其他代表人物還不能針對其他似是而非的解釋而強有力地驗證自己的論斷,這顯然是該領域需加強研究的努力方向。

其次,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對歐盟機制運作的解釋仍有不容忽視的薄弱軟肋。理性選擇制度主義雖然較為有力地解釋了成員國向歐盟超國家機構授權的動機問題,然而,批評者認為,它所倚重的委托一代理分析模型,能否非常準確地解釋為什么成員國政府在一些領域內愿意將權力委托給歐盟機構而在另外一些領域卻不愿意授權,對此并不是很清晰。盡管一個似是而非的個案可以而且常常已經被用來解釋各種授權情況以及某種程度的授權變化,但仍然是主要關注了非常有限范圍的因變量,同時伴隨著因為個案選擇產生帶有偏見的因果推論風險。更簡單地說,對于授權的強有力解釋同時也應當包含著對不授權情況的同樣有說服力的解釋才行。這是否能夠充分實現(xiàn)并不清楚。認識此局限性很有現(xiàn)實意義。比如歐盟雖已建立以歐元為標志的貨幣聯(lián)盟體系,至少17個成員國放棄本國貨幣而統(tǒng)一使用歐元。但迄今為止仍沒有建立一體化的統(tǒng)一的財政政策,長期以來成員國不愿把財政政策領域的權限委托給歐盟超國家層面的機構。愈演愈烈的歐洲債務危機恰恰暴露了歐洲經濟治理體系的制度缺陷。雖然2011年12月上旬曾讓世界矚目的歐盟領導人峰會在爭吵中暫時達成有限的強化經濟治理共識,但是,真正意義上的財政政策一體化能否順利落實還是未知數(shù)。因此,類似問題是理性選擇制度主義難以給予滿意答案的。

此外,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對于制度如何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演化以及制度如何塑造影響一體化進程的政治結果關注不足。理性選擇解釋通常蘊含如下觀點:制度一旦建立,就會一直保持不變并維持下去。但有分析指出,大部分采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研究歐盟的著作都忽略了早期功能主義理論的核心觀點,即歐洲一體化是一個隨著時間流逝而展開的過程,常常是由于先前的一體化決策令歐盟創(chuàng)始成員國難以控制或推翻,由此帶來的非本意結果。就此而言,同樣作為新制度主義分支的歷史制度主義彌補了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不足。

最后,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對歐盟非正式制度的影響沒有給予足夠關注,對歐洲一體化進程產生重要影響的文化因素也未列入其研究議題。這些直接體現(xiàn)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對于制度非常狹義的界定上——它排除了那些非正式的規(guī)范規(guī)則以及文化因素。然而,在歐洲一體化進程中,影響和塑造因素確實不只是那些所謂正式的規(guī)則制度,那些非正式的規(guī)范、特別是成員國共享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和文化規(guī)范對歐洲一體化發(fā)展發(fā)揮了不容忽視的作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貶低文化因素的作用,把制度主要看做干預性的中介變量,顯然對理解歐盟一體化進程是不充分的,這些不足正好被歷史制度主義和社會學制度主義所彌補,因為后兩個理論分支明確把歷史文化因素考慮進來,并將更寬泛意義上的制度看作與社會群體的權力之間有著不容忽視的重要關聯(lián),由此豐富和完善了新制度主義關于歐洲一體化的基本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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