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省 羅敦騰 張皓凱

錢?。?首）

引火

我的母親在門外

為煤爐引火

她點燃一張舊報紙

報紙在爐膛內(nèi)燃燒

也在一個領袖的肖像上燃燒

母親的臉霎時間變得慘白

我們的晚餐

也在餐桌上變得慘白

時鐘嘀嗒

父親的低聲詢問

像工宣隊員黑著臉的訊問

廚房像暗室

洗碗的聲音鋒利而刺耳

在卑微的日子里

一個家庭命運的輪盤就此開局

誰也別說

就讓它堵在喉嚨

讓它變成沉悶的咳嗽

一夜

一個夜晚和隨后的日子真的漫長

就像墻上的影子

在惴惴不安中

捱著變短

變成心底的刻痕

再慢慢

平息

像什么都不曾發(fā)生

巴巴①

布加勒斯特的秋天

像擦鼻紙一樣沮喪

我們也是

我們的沮喪

形同你筆下

那個為迷宮似的棋局

而頭疼的人

窗外是旗幟的海洋

它裹挾著你

你的虛榮

和你的懊惱

古老的手藝已揭示不出什么

它已變得失憶

形同自語

從你，那些不同年月

不同年紀的畫像中

我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就是我們

我們戴著一些

不同顏色的古怪的帽子

一臉的乖張

和掩藏著的

骨子里的孤獨與傲慢

畫刀下的生活

就像擲出一道色子

它停在誰的桌上

就會對誰

眨著它嘲弄的眼睛

注①：Baba，羅馬尼亞畫家。

羅敦騰（2首）

雨落在1936年的北京地圖上

雨下得如癡如醉

雨點打在身上感覺在飛

假如青年不除衫示鏡挺身而出

誰還能指望秋天的纏綿

聲音從北京傳來

又彈回北京雨落在1936年的北京地圖上

午后我的電話一直在響

朋友們對于聚會猶猶豫豫

我也猶猶豫豫面對1936年的北京地圖

是索性進去看看還是干脆不看

泡上一壺茶 重返荊軻身邊的易水

忠誠

屠宰一頭豬比較容易

屠宰一條狗就比較困難

你動 它也動

你停 它也停

你流淚 它也流淚

一條狗就是你的影子

在異域它有著妓女的殷勤

在故鄉(xiāng)它有著仇敵的尖銳

扔一只乳房喂它

扔一枚鉆戒哄它

扔一條鐵鏈捆它

所有的誘惑都無濟于事

它的欲望只是跟隨

你動 它也動

你停 它也停

你趴下 它也趴下

張皓凱（1首）

花園中的死者

穿過郊外的一座花園

出門去會見一些死者

他們默默無聲

長得像我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花園很大

花園中的植物都生長在這些死者體內(nèi)

用人難以置信的姿勢站立坐臥

用我們一樣的語言交談

花園的方圓大小對于他們并不重要

所有的事物都值得稱道

他們行色匆匆。

從不說一句話

讓我明白

我也是花園中的一名死者

任何地方都是我所居住的地方

在每一個居住的地方停下

隔著自己僵冷的軀體

我愿意在黑暗中睡著

飽受自由的打擊

然后感到這個世界最近的波動

（以上選自《解決》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