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橫亙寰宇的科學長空,一顆新星冉冉升起,他將是比肩艾薩克·牛頓的偉大人物。奇跡發(fā)生地就在伯爾尼卡拉姆街(Kramgasse)49號不寬敞的公寓套間。26歲的愛因斯坦釋放出震顫世界的能量,量子論、《分子大小的新測定法》、《論動體的電動力學》和狹義相對論同年問世。
2005年,相對論誕生100年。阿勒河畔,哥特古堡式的伯爾尼歷史博物館進入緊鑼密鼓的籌備期,因為愛因斯坦“回來”了。這場瑞士最昂貴的文化歷史展覽耗資720萬瑞郎(約合人民幣5040萬元),布展面積2500平方米。項目經(jīng)理拉斐爾·巴比爾用8噸鐵、2噸玻璃搭建鏡面墻,3張投影分別播放愛因斯坦青少年、盛年和老年的影像,夢幻演繹了自我與宇宙的關(guān)系,直觀傳達了相對論。參觀人數(shù)突破了100萬,其中有位中國孩子遲遲不愿離場。他的父親把這段細節(jié)告訴了在北京從事策展的弟弟。
開往伯爾尼的列車,一位北京策展人聽說哥哥的孩子迷上愛因斯坦展后,職業(yè)好奇心驅(qū)使他踏上旅程。途中,他翻看報紙,無意讀到一則征集函——為慶祝瑞士—中國建交60周年,瑞士國家形象委員會向公眾征集活動建議。他立刻想到愛因斯坦展,并將建議寄往瑞士國家形象委員會。
2010年,愛因斯坦“重返”中國。上一次是1922年,愛因斯坦本人訪問日本,途經(jīng)了香港和上海。展覽走過北京、廣州、香港,下一站,武漢——高校云集,且成功舉辦過居里夫人展,它也是愛因斯坦展近期海外展出的收官之作。
2012年2月11日,項目負責人拉斐爾·巴比爾飛往武漢,為籌備3個月愛因斯坦展作最后沖刺。開展前,為了增進武漢媒體對愛因斯坦的了解,瑞士駐華大使館邀請媒體團赴瑞。經(jīng)過11個小時飛行,武漢媒體團踏上白雪覆蓋的瑞士,貼近感受孕育愛因斯坦天才靈感的土地,用感官還原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國度。
伯爾尼:看愛因斯坦眼中的風景大巴進入新城,沿途除了大樹,只剩寂寥。接連兩場雪,城里人早已載著滑雪裝備奔赴山里,孩子們在盡情享受一周的滑雪假。經(jīng)過匍匐橋頭的熊雕像,才算進入老城的疆界。熊是伯爾尼無處不在的圖騰。相傳,建城者扎靈根公爵決定用打獵得到的第一只野獸命名城市,結(jié)果捕獲了熊。
阿勒河蜿蜒流淌,三面環(huán)抱老城。河面吐納絲絲白氣,碧水籠于霧氣之下。朦朧中,老城的景象越發(fā)接近童話世界,參差的屋頂好似圣誕姜餅屋,伯爾尼大教堂(Berner Munster)100米的哥特尖塔直指天穹。塔尖界定了伯爾尼的天際線,一如百年前愛因斯坦所見。
它是值得用步行享受的城市,盡管室外冰冷的空氣是-16℃。目光所及都是古董,100年老屋躋身其間都屬于年輕后生。翻譯小姐說:“100年,甚至400年的老屋都在交易,不過有嚴格的維護規(guī)定?!?/p>
鐘聲是伯爾尼人生活的伴奏,傳言愛因斯坦受鐘聲啟發(fā),創(chuàng)立相對論。每到整點,總有人停留在大鐘樓下,仰頭張望,欣賞全套表演:時間老人晃動魔法棒,小丑搖鈴,小熊列隊,公雞鳴叫。它不僅指示時間、月份,還能顯示星座。鐘樓始建于13世紀,直到1530年才完工,由此可見伯爾尼人的慢和細致。
從鐘樓往前,便是卡拉姆街,愛因斯坦故居所在。周日,各處大門緊閉,只有火車站內(nèi)的商鋪營業(yè)。不過,沿著連綿拱廊穿梭,體驗Window Shopping(櫥窗購物)也充滿樂趣,兒童百褶裙、蕾絲邊圍巾、造型奇特的座椅、上千瑞郎的名表……它們像萬花筒展示瑞士人生活細碎的剪影。
青石路中央,佇立“吃小孩者噴泉”。它的來歷有兩種說法:官方版本是每年都有小孩因玩水溺死在阿勒河,為警告而設(shè);民間流傳“吃小孩的人”是猶太人,因為中世紀謠傳猶太人有吃小孩的嗜好。城內(nèi)有11座噴泉,泉水汩汩流動,捧起就能喝,只是太冷,無人敢試。在瑞士,無論河水、湖水、噴泉,還是自來水管的水,都能直接飲用。
聞到Einstein Kaffee飄出的咖啡香,便知愛因伯爾尼大教堂精美的雕塑,刻畫最后審判的細節(jié)。斯坦小屋近了。過兩道門,順著僅容一人的樓梯向上,頭頂是銀河系的璀璨星光,不禁為布展者的心思擊掌??ɡ方郑↘ramgasse)49號已是旅行者和朝圣者必到之地。普通公寓有兩間房,一間的大窗戶面對馬路。房間陳設(shè)如昔,就在餐桌旁的長沙發(fā)上,愛因斯坦俯下身,貼近第一任妻子米列娃和懷抱中的嬰孩。愛因斯坦協(xié)會主席Hans-Rudolf Ott半開玩笑地說:“說不定能聞到愛因斯坦的氣息。”
這間公寓是愛因斯坦的福地。每天清早8點,他到根弗爾街新建的郵電管理大樓頂層的專利局上班,工作8小時,賺到一年3500瑞郎的不錯收入,第一次實現(xiàn)經(jīng)濟獨立。但他卻抽著廉價香煙,每次遞給別人,都遭拒絕。余下時間,他能與志同道合的好友討論物理和哲學,在探尋宇宙的高地撒野。1905年5月底,他去信友人,告知對方他寫作的論文,那4篇正是奠定20世紀物理新基礎(chǔ)的巨制。
日內(nèi)瓦:湖岸的浪結(jié)成冰BB(瑞士鐵路)是穿行瑞士最便利的工具,它載著我們朝日內(nèi)瓦奔去。河谷的葡萄園陷入冬日蕭索,只有枯枝,夏天才是探訪的時令,躲進酒莊,沉醉在葡萄的芬芳里。當車窗露出日內(nèi)瓦湖遼闊的湖水,對岸法國洋房也一覽無遺,許多有錢人、明星在湖岸邊購有別墅,如F1車手舒馬赫。
走出火車站,大片涂鴉和自行車??奎c吸引眼球。相比伯爾尼小鎮(zhèn)般的寧靜,日內(nèi)瓦更喧鬧、有活力。街道幅度類似武漢租界區(qū),卻同時并行有軌電車、小汽車、自行車。大巴車小心騰挪,繞過廣場直行。一片墓地就在城市中心區(qū),低矮的墓碑挨著地面,靜靜躺在樹影下。生的熱鬧與死的寧靜交相輝映,當?shù)厝肆晳T走進墓園,呼吸寂靜的空氣,發(fā)會兒呆。
La Clemence是小廣場最有人氣的餐廳,常有人站在門口等咖啡。夏日,小廣場是約會勝地,各種語言、膚色如花綻放。州政府辦公區(qū)空出中庭給音樂會,對街Restaurant Les Armures是美國前總統(tǒng)比爾·克林頓嘗地道瑞士菜的小館,人均消費20瑞郎,但需提前訂位。不遠處有世界上最小的五星級酒店Hotel Les Armures,每個房間都不同,雙人間定價715瑞郎。
大花鐘謝了,大噴泉停了,一切都因為突如其來的極寒天氣。瑞士人已經(jīng)52年沒有感受過酷寒。日內(nèi)瓦湖刮來的風似乎帶著冰渣,湖岸長滿厚實的冰柱,浪花好像瞬間凍成冰柱。孩子樂得朝锃亮的冰道跑去,連滑帶滾。鷗鳥、天鵝和不知名的水鳥無懼寒冷,飛起又落下。船笛穿透鳥鳴,小黃船剛離開岸邊,又退回來,迎接小跑趕船的人。日內(nèi)瓦所有酒店都提供免費車卡供游客使用,出行便利。
羅納河匯入日內(nèi)瓦湖,河上不少老建筑改建為博物館和藝術(shù)中心,驅(qū)動力中心便是其一。它原是建于1886年的水站,雖然保留了吊軌,但功能大變——前廳是觥籌交錯的慈善晚宴,后廳上演爵士音樂會。這里有商業(yè)演出,也有公益演出,商演票價不菲,從45瑞郎到189瑞郎。
日內(nèi)瓦是瑞士國際化程度最高的城市,滋養(yǎng)各種國際組織,聯(lián)合國歐洲總部、國際紅十字會、世界衛(wèi)生組織、國際勞工組織,還有近郊的歐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 。1954年,歐洲12國以“Science For Peace(科學為和平)”為宗旨建立了歐洲核子研究中心,它至今占據(jù)高速粒子對撞研究的前沿。美國曾嘗試挑戰(zhàn)卻敗北。
在這片無國界的園區(qū),道路以已故的著名物理學家名字命名,比如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全球頂級物理學家來到CERN,在地下27公里高速粒子對撞機里模擬宇宙大爆炸的3分鐘(此后物質(zhì)誕生)。宇宙從何處來?又將去往何處?他們繼續(xù)愛因斯坦的追問。看似飄渺的終極問題每年燒掉10億瑞郎的經(jīng)費,然而,也正是關(guān)于宇宙最初的好奇心,奠定了基礎(chǔ)物理扎實的根基,它們又變成無數(shù)個應(yīng)用技術(shù)的發(fā)酵器,如萬維網(wǎng)和網(wǎng)格計算(云計算)。
擔任講解的兩位教授:一位是任忠良,在丁肇中研究室工作;另一位是錢思進,著名原子核物理學家錢三強的兒子。如何分離質(zhì)子,如何引導(dǎo)質(zhì)子束高速對撞,如何捕捉粒子撞擊的軌跡,為什么要研究粒子對撞?對撞產(chǎn)生的微小黑洞會吞沒地球嗎?……高深的理論經(jīng)由他們深入淺出的講解,豁然開朗。高速粒子對撞,每15秒鐘的數(shù)據(jù)就能灌滿一張DVD,一年產(chǎn)生的DVD能堆7公里。今年年底,令科學界屏息的時刻即將到來,因為數(shù)據(jù)量已積累到足以證明“上帝粒子”(希格斯粒子,物理學家理論假定的一種基本粒子,物質(zhì)通過與它的摩擦獲得質(zhì)量)是否存在?
CERN園區(qū)養(yǎng)羊、種葡萄,不是為了食用,而是為了觀察輻射影響。用繁衍三代的活羊向公眾說明試驗的安全性。這種對公眾交代的意識源于CERN的研究經(jīng)費來自政府撥款,即稅收。
如今,CERN放開了只對歐洲的會員資格,向中國發(fā)出邀請。不過,中國方面熱情不高?;A(chǔ)物理研究投入大,卻從來不會立竿見影。任忠良教授用海德堡大學求學的經(jīng)歷舉例:教授布置一道計算題,他動手算好,第二天就交了;而德國同學還沒開始算,他思考怎樣編寫程序完成?!爸袊肆晳T手工,老外青睞用工具輔助。當需要大量計算時,后者更有效率。中國一味依靠繡花鞋的發(fā)展方式已經(jīng)遇到瓶頸了?!?/p>
離開砂巖建筑的老街,跟隨有軌電車奔跑,上下幾次電梯,抵達伯爾尼大學,巍峨的主樓保持著建成時的風范。這里有瑞士最大的以大學為基地的量子物理中心——Albert Einstein Center for Fundamental Physics(愛因斯坦基礎(chǔ)物理中心)。Antonio Ereditato教授是中心負責人,他們在愛因斯坦開拓的疆域繼續(xù)耕耘,研究物質(zhì)結(jié)構(gòu),從晶體、分子、原子、核子、質(zhì)子到夸克、電子,印證物質(zhì)越小能量越大。象牙塔里的成果應(yīng)用于臨床醫(yī)學,比如伯爾尼醫(yī)院利用粒子介入抗癌治療。
愛因斯坦對大學教學的向往曾在伯爾尼大學短暫實現(xiàn)過。伯爾尼州檔案館保留有當年的聽課記錄。1908年7月,聽課學生3名,其中兩人是他的好友。1909年夏,無人選修,課程取消。顯然,作為教師,愛因斯坦不怎么成功。當愛因斯坦聲名鵲起,德國人打聽“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在哪所大學任教?”得到答案“不是教授,是專利局的技術(shù)員”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久,他收到來自蘇黎世的橄欖枝,有了重返母校任教的機會。
蘇黎世:智者棲息地1855年,瑞士還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卻巨額投資創(chuàng)立了蘇黎世理工學院,以培養(yǎng)工程師為目的的高等學府。如今,ETHZurich(蘇黎世聯(lián)邦理工大學)已是歐洲理工類大學的翹楚。
紅色軌道車連接蘇黎世鬧市與 ETHZurich,這是為數(shù)不多與愛因斯坦報到時不同的變化。
無數(shù)次求職碰壁, 終于在 1909 年10月中旬新學期開始前化為榮歸, 愛因斯坦重返蘇黎世聯(lián), 任教蘇黎世大學。他們一家搬到蘇黎世堡茂森街12號,斜坡三層樓的第二層, 俯看整座城市, 緊挨工學院的物理研究所。他教授三門課: 《力學入門》 、 《熱力學》 、 《物理研習班》 , 聽課生都在兩位數(shù)。學院相熟的同仁無法預(yù)見他將成為領(lǐng)域內(nèi)的巨擘,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愛因斯坦還是語言尖刻、 衣著破舊的異類。
1910年3月,布拉格非正式地詢問愛因斯坦的工作意向。盡管他和米列娃都喜愛蘇黎世,但愛因斯坦清楚他的地位與其他教授并不平等。一年后,他收到了布拉格任職的最后確認。離開蘇黎世時,他答應(yīng)朋友,如果蘇黎世提供更好的機會,他會回來。這一天沒有來得太晚,16個月后,愛因斯坦重返蘇黎世,抓住了母校拋來的機會——蘇黎世理工學院(現(xiàn)在的ETH), 他受到包容,而 包容性仍是ETH的特色, 其 70%的教授來自海外。
誕生過21位諾貝爾獎獲得者,ETH Zurich鼓勵轉(zhuǎn)化研究成果,一旦學生或老師得到大學許可,就能利用前沿科技成果創(chuàng)立公司。財務(wù)最成功的Glycart以2.35億瑞郎的收購價賣給羅氏。
與CERN類似,ETH Zurich經(jīng)費有相當比例來自政府資助,所以,它們十分重視與公眾的聯(lián)系。學校舉辦論壇,請名人和科學家對談,比如瑞士小姐和基因科學家,“或許他們的對話能揭開美麗的秘密?!盓TH國際教育事務(wù)部負責人Anders Hagstrom先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