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強

一些蒼鷹飛來飛去

山谷像個巨大的鳥窩

一些蒼鷹飛來飛去

在桉樹頂部撲打翅膀

在云彩之間鉆來鉆去

黑色的尾影像云角的閃電

不時發(fā)出凄厲的鳴叫

一些枯葉應聲垮落下來

羽毛一樣在山谷緩緩飄揚

它們一定帶走了蒼鷹的憂傷

也許是桉樹的前世煩惱

哨長一直這樣喃喃自語

用新收的信封拍打著芭芒

鮮血染紅了一顆短小的黃毛草

班長說他的表情有些反常

像蒼鷹突然在黃昏飛來飛去

我們有時用手瞄準它們的翅膀

不等做完扣響扳機的動作

那些黑色的影子就掉了下來

西天頓時紅透了一大片

夕陽汩汩地流淌

一些不為人知的云朵

興許這些就是午夜的星辰

鳥兒馱來片刻寧靜

在下午四時光線彎曲散漫

一只鳥兒棲歇玉蘭花叢

雙翅緩緩垂下一片寧靜

它旋轉(zhuǎn)的眼眸突然停住不動

翠綠的小頭恰好與一朵白花重疊

我的心兒順勢平靜下來

多么難得的安寧時刻

大戰(zhàn)的前奏也不過如此寶貴

你看到處都是久違的歡欣

藤蔓在長坡上跳來躍去

成串光斑在蘭香中稍縱即逝

我記得妻子失業(yè)的消息是在昨天

現(xiàn)在相比一只鳥兒的睡態(tài)

對這偏僻哨所早無新鮮意味

哨長的家事總是沒完沒了

不像蘭花入泥就無蹤跡

黃枕上飄過一襲舊夢

誰也不想預測兆頭的好壞

興許那雙鳥翅的靜止

就是心中的一道關(guān)鍵閥

如果山下有水

請不要洗出聲來

孩子的睡眠是最好的期待

犀鳥在青枝上打盹

一人走在湖潤大峽谷

碎石山路像柔軟的海帶

春天的空濛讓人無所適從

一掛飛瀑攔腰拋撒白云青鳥

曾經(jīng)驚心的鳴叫似是而非

那些兇猛的犀鳥散落青枝烏藤

它們的長喙在綠葉上一動不動

過去的飛影被時間輕輕覆蓋

曾經(jīng)鋒利的眼神游移不定

冬天的張力在樹干上顯露無遺

讓人想到新兵階段的一片葉子

在風中刀片一樣揮舞不停

成為犀鳥爭相啄銜的目標

整個冬天我們在哨所看山望雪

在雨中寫一些意思重復的信件

想起冬眠中的動物使人杳然失笑

我們在房間里面走來走去

與一片葉子的距離越來越遠

像犀鳥的飛影不可追尋

那在青枝上打盹的靜物

或許僅僅是一些

無法飛騰的夢想

寧靜時刻

季節(jié)的嗓子在葉子上歌唱

坡上有鳥撲騰翅膀

潮水泛起草綠痕跡

一群蝴蝶在風中舞蹈

寂寞的你會覺得

生命多么可愛

樓上信箱不?；米兿嗨鉴B群

落日蘸著余暉涂亮邊關(guān)哨卡

一片六角花瓣飄來浮去

哨所樓梯像亢奮的鋼琴哼哼唧唧

不堪擠壓的音符上下雀躍

天空沉重得像個壓癟的彈盒

昨夜的烏云擠不進一顆子彈

先輩遺下的云朵懸念依然沒有迷底

此刻悠悠地放飛白鴿雄鷹

痙攣的石峰逃不出親人的窗口

濕潤的苦笑一滴滴浸透夢箋

火燒云打馬飛越長河關(guān)山

好像家信不堪游弋漫漫長途

長長的日夜長長的云潮

桂西山脈比死亡更加沉寂

為了永恒的寧靜時刻

我們的歌聲不絕

我們就是季節(jié)的中心

修理時間

陽光穿過花玻璃直撓眼鼻

醒來才知昨夜零點

鬧鐘就已憤然罷工

錯過上班時間的我

扎實被時間修理了一回

你在街角擺攤已有一些年頭

打開鐘蓋的速度叫人放心

你說鬧鐘問題不大

洗一洗就可連接時間

你在街角修理時間

時間不再修理你

粉店的老張告訴我

你總是從早晨堅持到深夜

鳥兒一樣從不午休

其實你被時間狠狠修理過

明天下崗的妻子將

重復你當年的故事

表盒里一對男女式手表滴滴嗒嗒

等著主人來領(lǐng)取

它們性別不同

但并沒多少欲望

在風動石上聽風

楓葉蕭蕭泉水無音

聽風于無邊無形中

萬物一面寂靜無聲

只有風的鳴叫呼嘯而過

你一人在風動石上搖滾掙扎

仿佛有無數(shù)人在身后不停訴說

是人在搖動巖石呀

還是風在搖動人兒呢

你不知所措地轉(zhuǎn)過身來

云山霧海忽左忽右

又仿佛有無數(shù)人在正面訴說

也許是山巒在搖動巖石哩

也許是巖石在搖動人兒哩

后來你才知什么都沒搖動

你一人在舍身臺上張望去路

萬物在四周屏聲息氣

好像等你在風中獻身

哪怕是一次小小的精神洗禮

也會讓花兒羞愧垂首

（選自《彩虹飛越山巒》·海風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