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遠
日前,教育部向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教育廳(教委)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教育局、有關部委(單位)的教育司(局)發(fā)布了“關于‘十二五期間高等學校設置工作的意見”。
這個意見對于“十二五”期間高等學校的設置工作提出了多條指導性意見,這些意見多為“原則性”的,其中的“剛性”指令,是在“關于高校更名”的一項中明文規(guī)定:以后設置的高校或者現(xiàn)有高校的更名,不能冠以“中國”、“中華”、“國家”的字樣,“不得以個人姓名命名”,“不能使用學校所在?。▍^(qū)、市)以外的地域名”。
之所以說這是“剛性”指令,是因為它用了不留余地的否定概念:“不能”、“不得”。而同在“關于高校更名”項中的另外兩條,則留有回旋空間。關于“學院”更名“大學”,農、林、師范院校改名為非農、林、師范的校名,用了“從嚴掌握”、“原則上不”的字樣。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所謂“從嚴掌握”基本是主管部門“視情況掌握”,而原則上的“不”往往被實際上的“可”所取代?;蛟S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教育部才斷然決定,在冠名“中國”、“中華”、“國家”的問題上不留余地、不留回旋空間。
從現(xiàn)有冠以“中國”字樣的大學看,大致有兩種情況。
第一,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后組建的專業(yè)性大學或學院,如中國醫(yī)科大學、中國農業(yè)大學、中國礦業(yè)大學(初名中國礦業(yè)學院)等,以及“文化大革命”后創(chuàng)建的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等。在冠以“中國”字樣的大學中,只有中國人民大學是一特例。
第二,在改革開放以后,由一些專業(yè)學院更名并冠以“中國”的大學,如中國傳媒大學,前身為北京廣播學院;中國海洋大學,前身為青島海洋大學;中國藥科大學,前身為南京藥學院;中國石油大學,前身為北京石油學院(后更名為大學);等等。
這些以“中國”冠名的大學,無論是初始的還是更名的,大體上都是同類學院公認的龍頭老大,都經過去的國家教委和現(xiàn)在的國家教育部批準。所以,以“中國”冠名也沒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冠了“中國”名的那些高校,除了可以繼續(xù)表示它們在同類大學中應有的地位之外,似乎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實質性的變化,有些還拋棄了原有的品牌優(yōu)勢。如中國傳媒大學,當年的北京廣播學院是多么的響亮,如今又有幾個人知道這個傳媒大學是干什么的?實在是得不償失。
當然,任何事情的發(fā)生,都有它的合理性。由于“文化大革命”,高校的正常招生停止十多年,積壓了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年輕人。我和我的大學同學以及和我類似的“老三屆”們,大多是被當時新辦的??茖W校所收留。這些學校在國家急需培養(yǎng)人才的時候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本來也應該就此而已,但這些??茖W校,后來幾乎無一不升格為本科“學院”,個別的還躍居“大學”之列,這就逼得原來的學院必須升格為“大學”,以示身份和級別的不同;而原本就是“大學”的大學,同樣被這些由學院升級為大學的大學逼得尋求升級,于是,以“中國”、“國家”冠名就順理成章了。
在這股潮流中,幸虧至少有三所大學巋然不動:綜合性的北京大學、師范類的北京師范大學、理工科的清華大學。本來在這場升格風中,它們最有資格以“中國”乃至“國家”冠名,但它們不愿拋棄自己的品牌和傳統(tǒng)。
這場專升本、本升大、大升國的升格風(當然更包括貪大求全的高校合并風),客觀上反映了近三十年來中國教育大躍進的軌跡。在這場大躍進中,教育部既有無可奈何的隨波逐流,更有摩拳擦掌的推波助瀾。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時時有關于剎車、整頓的文件印發(fā),但收效甚微。
如今,教育部通過正式文件,似乎是要宣告這場“升格”風的行將結束。但問題是:一、在中國,“學院”升格為“大學”,大學冠以“中國”、“中華”更不要說“國家”的校名,都必須通過教育部的批準。這樣,教育部的種種“不能”、“不得”,豈不是自己給自己下命令?這樣做是否另有苦衷?二、隨著經濟的發(fā)展、時代的推移,新的產業(yè)、新的學科將不斷涌現(xiàn),在這個過程中,偶爾有新的高校產生、偶爾有高校需要更名,乃至偶爾需要以“中國”或“國家”冠名某所大學,本來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教育部為何如此毅然決然地完全關閉以“中國”、“國家”冠名的這扇門?不知其中有何深謀遠慮?
(作者系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