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曉強(qiáng)
勒內(nèi)·夏爾
你并不是無情的
手持閃電和花園里的玫瑰
沿著命運(yùn)的陡坡,皮膚里
生長著松緩的懷鄉(xiāng)病
你知道生存的光照在哪兒
也知道黑暗的巖縫在哪兒
你在一首寂靜的詩里
把盛夏的樹脂,和
寒冬里的大雪精心照料
像不可能的詞,惻然
在清晨伸出憂郁的手指
或激烈的舌頭,那被某種
秘密抵達(dá)的生活,無限地繁殖
然后光線一樣腐爛
哦,記憶的幽靈,興奮的篩分機(jī)
在時間的針尖上一分為二
或赤裸地消逝于塵煙
那呼喚白晝的低音喇叭
一直為岸上的野鴿
用心地諦聽
查爾斯·蘭姆
又是天鵝絨般的春天
運(yùn)干草的四輪馬車
帶著不可違抗的
神的訓(xùn)示,從顫抖的心房
緩緩碾過,你
內(nèi)心狂卷的風(fēng)暴
一直不曾歇息
像鼻尖微黑的掃煙囪的孩子
或懷舊的退休老人
拖著疲倦之身
飲酒,吸煙。于月光下
沉思,徘徊。漫游
在苦笑中的生活
和你一樣,我也是
一個口吃的人
沉緬于自閉的夢幻
渴望一場大雨后的轉(zhuǎn)變
當(dāng)黃昏的風(fēng)又一次
吹起我們瞇著眼的睫毛
那飽含幸福抑或痛苦的
沙粒,就脫落于
越來越纖瘦的指尖
伊·葉拉金
所謂死亡,就是來自
玻璃工廠的折光
遲到的,月亮的聲音
把白晝的鄉(xiāng)愁莊嚴(yán)地鍛造
你寂寞地在曠野里奔跑
如飄飛的郵票
抑或不曾思索的草稿
刻下了幻想的指印
光禿禿的屋頂,枝丫橫斜
只有春天美如蟻神
“在時間的某個瞬間躲藏”
哦,那淺紫的窗欞
并不宏大,那牽引你的
命運(yùn)的虛線,穿行于
星星的拐角,而生活就是
一種難遇的掙扎
像采石場上盛開的鮮花
踮著細(xì)沙般的腳尖
在不斷移動的燈柱下
把內(nèi)心的奇跡一一走遍
布羅茨基
毋庸置疑,命運(yùn)即是游戲
站在無花的山楊樹下
你雙膝如木,覆滿冬天
漫長的灰塵
新的但丁誕生之前
時間墮入錐形的黑暗
你發(fā)現(xiàn)在錯位的多棱鏡中
火焰,金屬和花崗巖的黃昏
讓旋轉(zhuǎn)的,詩歌的草垛
輕如指間飄浮的羽毛
然后是斑駁的村莊
在未來的星空中不停地
溢出殘缺的記憶
仿佛城堡里的斷片
和言辭中的深淵
是啊,毋庸置疑
命運(yùn)即是我們腳下的
不屈之力,就是
被創(chuàng)造的空杯
我們在寂靜中移動它
那淪落異邦的蚊子
正表達(dá)日漸清晰的忠誠
勃洛克
在黑暗的大街上奔跑
衣袖熄滅了田野上的星星
那游弋在白色國度里的
一種向后延伸的愿望
在靈魂之上搖擺,上升
你也有過溫柔的話語
如隱秘的花序
于自由的鏡中徘徊
沿著生長的寂靜
歲月的骨灰仰望著
建造中的天堂
來自四方的痛苦
泛著紫色的光芒
擠壓著醒來的夢幻
哦,春天里聳立的鐘聲
多么令人迷戀又疲倦
仿佛不可靠的影子
帶著死亡的力量
在黃色燈光下
在玫瑰紛繁的傳遞中
書寫著幽靈的狂奔
索德格朗
走出花園之后
春天變得有些透明
海岸上的灌木
像祭壇上黑色的月亮
籠罩著一陣陣
洶涌的波浪
你的目光似銀鈴
敲打著顫抖的奇跡
像來自地獄的
虛偽忠告或啟示
在春天,夜里的圣母
會騎著夢幻來臨
仿佛日落后的風(fēng)景
遲來的最美之神
駛向通往未來的列車
把復(fù)仇的火焰漸漸熄滅
哦,命運(yùn)的鐵錘
臂彎上玫瑰的情欲和秘密
攤開手掌上的回聲
那純粹的,無畏的
來自悲哀的,自由的光芒
閃耀著復(fù)蘇的田野
和說謊者痛苦的酒杯
保羅·策蘭
在春寒與深谷之間
我們?nèi)砸獙W(xué)習(xí)對黑暗的
某種適應(yīng)與表達(dá)
那夜的光線仍在
未知的掌中仍搖晃著
陌生的花冠
赤裸的睡眠不夠
眼瞼下的遺忘更不夠
變化的,不是葉片上的鑰匙
而是一切的不可能性
比如極地消融、斧頭開花
比如黑暗到黑暗的距離變短
井水在絕望與隱瞞中
蒼白了頭發(fā)
哦,不,政權(quán),暴力
忽然中斷的音律
我們曾躺在一起的
綠色叢林,喪失了信與鐘
你說,那在今夜過世的
必將是煉金術(shù)失靈后
呼喊的熱氣
帶走所有思想陰影的
憤怒的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