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見
吳哥窟仿佛就是驚悚的代名詞,宛如被金字塔盜墓詛咒的神秘籠罩著,你敢前往挑戰(zhàn)禁忌嗎?
神秘與光明,吳哥窟的兩面
初次聽到“吳哥窟”,是因某顆在此出土的綠寶石,據(jù)說,寶石里兩條白蛇之影來自詛咒,誰擁有它必遭橫死,由于詛咒一一應驗在擁有者身上,終使它成為博物館內驚悚的展示品。
吳哥窟仿佛就是驚悚的代名詞,宛如被金字塔盜墓詛咒的神秘籠罩著,怎有人敢輕易前往挑戰(zhàn)禁忌?
然而,一張旭日從小吳哥皇城升起的照片,喚起我置身美景的念頭。我想,所有的陰森恐怖都該專屬黑夜,我只要趁白晝遍游,夜里,將寧靜全還給蟄伏的幽靈,相信它們不至于為難我這位旅客。
趁著春光明媚,我背起行囊,朝柬埔寨出發(fā)。吳哥窟,我來了!
即便政爭落幕,柬埔寨的治安也并不良好,除外出行動外,下榻處也必須保證安全,我寧可舍棄便宜的民宿,選擇高價五星級飯店作為自己在柬埔寨五日旅程的“家”。Check-in完畢,第一行程不是與古代傳說邂逅,而是搭乘現(xiàn)代化的熱氣球,居高臨下地俯瞰吳哥窟。
吳哥窟不是洞窟,是位于“吳哥”這座城市的寺廟。關于自詡為“宇宙之王”的高棉王國始祖阇耶跋摩二世的事跡,便是從土生土長的華裔導游小偉口中聽得。
小偉說,這里的建筑從印度神話而來。象征宇宙中心的須彌山,是以寺廟代替。今日晴空萬里,搭熱氣球升空,恰能從云端親眼目睹整體遺址的壯觀與磅礴。于是,這個晌午不開飯,只以奇景饗己。坐在直線上升的熱氣球里,萬事萬物都顯得渺小,流竄體內的熱度不知是太陽曬的,抑或心中激動使然。仰望穹蒼,視線盡頭凈是蔚藍,眾神是否在虛無縹緲間靜靜地與我對望?
重返地面,小偉帶我搭船前往全東南亞最大淡水湖──洞里薩湖。
無論到何處旅游,我都習慣付費請人導覽,一是精力時間有限,無法憑一己之力集各地數(shù)據(jù)臻于完備;二是若純粹看風景,不如在家看攝影家鏡頭下的風景照?!白x萬卷書,行萬里路”不該只有“行”的過程,總要在旅途中得到不同的感動才有價值,而請一個當?shù)貙в危瑑H需少少的費用,他就能在幾個小時里將他所知道的風俗傳統(tǒng)有系統(tǒng)地介紹給你,多劃算。
柬埔寨的水上人家,幾乎一輩子都在水上生活,據(jù)說小朋友三、四歲時就會劃船,今日為我們撐篙的便是個十歲小男孩。看著他們賴以維生的船屋,我想,他們世襲的貧窮來自生活方式的代代相傳。
誰來教他們勇敢逐夢?或者,平凡地在水上度過一生,就是他們的夢想?
小偉是個風趣的男孩子,船至洞里薩湖時,他對身處碧藍湖水包圍的我介紹吳哥窟歷史,說的不止吳哥窟嚴肅的故事,還說了幾個山寨版故事。例如,他說“吳哥窟”一名由來,是因一個叫“吳哥”的人拚命大“哭”,不知情的華人帶了故事回去,“吳哥哭”傳成了“吳哥窟”;又說柬埔寨有個永生神話,好戰(zhàn)的阿修羅飲下不死甘露,但甘露尚未流到肚子,頭就被眾神砍斷,憎恨日神、月神的他總追著日、月跑,偶爾將日、月吞進喉嚨,日、月會從喉嚨割斷處跑出,形成日、月蝕。
無論故事是真是假,這趟旅程總因此生動不少。
看見高棉的微笑
因小偉的建議,我在正式踏入古跡前欣賞《微笑的吳哥》歌舞史詩劇,全程真人演出,柬埔寨語發(fā)音,配以中文、韓文、英文字幕,使觀眾在炫目的雷射光影中收看吳哥王朝從建國到盛世,從傳說到風情,從過去到現(xiàn)今的點點滴滴。
高科技的聲光饗宴,并未真令我感受到這文明古國的歷史魅力,反倒是在旅行的過程中,我才深刻體會到為何“微笑”是高棉文化的重點。
有人說,“微笑高棉”一詞得自巴戎廟,這兒有五十四座塔,每座塔四面各有微笑的雕像,總計二百一十六張笑臉,令人印象深刻。我卻認為微笑不止在此處展現(xiàn)。大吳哥城的神像在笑,巴戎廟的佛像在笑,女皇宮的浮雕在笑,它們笑了不知多少歲月,感染了生活在此的人們,至少我眼見的高棉人臉上都掛著微笑,盡管法國、日本殖民的那段歷史,不可能為他們帶來快樂。
行至塔普倫廟,這是電影《古墓麗影》的拍攝場地,古木攀爬這座寺廟的景觀早在電影中看過,親眼目睹更恍如身處電影中,正跟著女主角勞拉進行驚心動魄的大冒險。
相對于塔普倫廟是阇耶跋摩七世為紀念其母建立的“母廟”,寶劍塔則是他為了紀念戰(zhàn)勝占婆王朝,做為供奉父親神靈之用的“父廟”。寶劍塔是十字形格局,其父骨灰放置于中心點,門低中心高的設計是讓人走進時屈身,代表其父地位崇高。
據(jù)小偉說,這兒曾是佛教大學,有一千多名教師,石壁上的窟窿當時均鑲滿寶石,后因戰(zhàn)亂之故,寶石不知所終。凝望遭劫掠后的遺跡,我想起曾在博物館中看到的“受詛咒的綠寶石”,導游曾戲稱寶石是辦了簽證到法國觀光,其實是暗諷法國十九世紀時對他國文明的大肆破壞,正如英法戰(zhàn)爭期間法國對圓明園下的毒手。聽到這里,我的心中難免掀起波瀾。后在小偉告知吳哥窟多處古跡因年代久遠而破損,目前是由法國出資負責維修重建,心想這也算另一種贖罪方式,這才稍稍釋懷。
把思緒從古跡移開,走到大自然自行“督工建成”的巴肯山。此處坡陡,一天僅限300人,小偉說我事先未登記,應該沒機會登山,兼以山勢陡峻不好攀爬,勸我放棄。我不顧他的勸告,叫他在山下等。
來巴肯山,為的不是挑戰(zhàn)陡坡,否則不如留在國內登黃山。這兒有著與小吳哥皇城日出齊名的日落美景,有些專業(yè)的游客早已架好相機準備拍攝,可也聽到今日云層太厚,恐怕看不到日落的壞消息。且不管它。反正距日落還有一陣子,我朝四周眺望,隱約看到明日預定前往的小吳哥皇城,原先引我前來的日出美景照躍入腦海。
現(xiàn)在,我正從日神的角度看小吳哥皇城呢!
倘若我是日神,每天破曉時都從比此處更高的空中俯瞰小吳哥皇城,尤其是廣場上擠滿看日出的表情各異的游客,我會作何感想?
滿腦子的想象終不敵氣候不佳,此趟巴肯山之旅,未能如愿看到落日。
“販賣小童”笑容燦爛
到吳哥第四天,總算等到看日出的行程。
與世界上其他的日出不同,吳哥窟的日出帶有精心打造的宗教氣息,顯得神圣而莊嚴,遙望仿造須彌山頂?shù)募馑?,日出的瞬間吳哥窟形成黑色剪影,使人仿佛置身印度神話。
光明取得主導權后,該是回飯店用餐的時候。在吳哥窟每處遺跡都可看見的“販賣小童”立刻迎上,讓我剎那間從天堂墜回凡塵。
柬埔寨的貧困來自戰(zhàn)亂。不遠處傳來熟悉的二胡拉奏聲,朝發(fā)聲處望去,有群殘障人士席地而坐演奏樂器,聽小偉說他們是地雷受害者,有的斷腳,有的斷手,他們的存在,無聲地控訴著這世間的罪惡——戰(zhàn)爭。
雖然心中早已明了戰(zhàn)爭的殘酷,但親眼看到這么多人受苦,仍令我震驚和憤慨。在他們面前,我這位和平時代的幸運兒,恨不得多捐一些錢,可翻開皮包,發(fā)覺換得的美元已用完,人民幣又英雄無用武之處,只有多張千元柬幣,便全掏給他們。
回到市區(qū),宛如印度神話“乳海翻騰”的對比,華麗的雕刻象征著過往王朝的繁榮,卻也似諷刺著如今的衰敗。悠悠歲月在石頭堆砌的宮殿前悄然而逝,現(xiàn)實迫不及待地簇擁每位旅客。孩子們笑得很是燦爛,可不是源自高棉傳統(tǒng)的淡然微笑,只為獻媚。在來訪前早有前輩再三叮嚀,千萬不可在觀光勝地向他們買任何一件東西,否則買了一個,其他孩子便會對你糾纏不休,直到你也掏錢向他們買為止。
許多高棉人的收入與觀光有關。各式收小費的服務成了導游推銷重點。是日搭三輪車在市區(qū)上漫游,導游說小費行情是四千柬幣(約一美金),年輕英俊的車夫以英語夾雜中文,賣力地向我介紹當?shù)鼐坝^,到旅館時未細看,即將小費遞給車夫,等他離開后才發(fā)現(xiàn)我給他的是一張百元美鈔。
想著我這粗心的游客或許帶給了車夫數(shù)天的好心情,小小的心疼后便已釋然。
聽說有不少外國人士選擇來柬埔寨定居,因為這里貧困,生活費用低廉。我在街頭就遇見了一對廣東來的姊妹花,她們笑容可掬,販賣紀念品與袋子,據(jù)說生意興隆,是不少如我這樣的華人旅客造就了她們的高業(yè)績。說比起國內節(jié)節(jié)高升的物價,在這兒手頭更顯寬裕,再加上這里的人們臉上時常掛著微笑,身處其中,心情也很愉快。
在市區(qū)里,能看到許多醫(yī)療機構,不止有日本、法國資助興建的,我還看到一家華人開設的北京醫(yī)院。盡管咱并未生病,但在此處看到“北京醫(yī)院”四字,倍感親切,仍忍不住進去轉一圈,探個究竟。原來柬埔寨醫(yī)療收費極高,柬埔寨平民需借由外國醫(yī)療機構的援助,才多出一線生機。
彩虹劃過吳哥的天空
與吳哥窟的道別,并不是太值得記錄的經(jīng)過?;氐绞煜さ纳钴壍?,我才深感吳哥窟的好,仿佛暢飲一杯后挫力極強的佳釀,當場未醉,事后才發(fā)覺有些不勝酒力。
為此,我特地找來元人周達觀著作的《真臘風土記》品讀。據(jù)說這名作者在吳哥王朝鼎盛期,曾在真臘居住過一年。書中描繪真臘國都吳哥城的建筑和雕刻藝術,還詳細敘述當時居民生活的點滴。我暗忖,今后若要重新撰寫二十一世紀《真臘風土記》,寫手一職我自愿擔綱。
也許是入戲太深,午夜夢回吳哥窟,發(fā)覺自己回到的是十三世紀的真臘國,旅游時寶劍塔內石壁上滿滿的坑洞,此刻鑲滿發(fā)出耀眼光芒的寶石;皇城里,國王、皇后均端坐寶座,接受萬民朝拜,我想,也許我該趁此良辰吉時重登巴肯山,等待行程中沒欣賞到的落日景觀。孰料未曾起步,驟雨倏然降落,雨過后,有彩虹劃過吳哥的天空,仿佛在告訴我,蛇神那伽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