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
黑龍江哈爾濱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F(xiàn)為黑龍江文學(xué)院院長,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從事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三十余年,出版詩文集多部。著有散文集《從前的布拉吉》,詩集《帆·桅桿》《芬芳的六月》《最初的天空》《莫愁》《天籟》《守在你夢的邊緣》等。作品被選入國內(nèi)及海外多種版本的選集,有的被選為高中閱讀課本。一些作品被譯成英、法、俄、波蘭文等在國外發(fā)表。詩歌獲得過中國女性文學(xué)獎、艾青詩歌獎、魯迅文學(xué)獎等多項大獎。
你可去過阿榮旗?
你可去過阿榮旗?
在初夏,在六月,百靈引路
看白樺樹起舞,聽河水朗誦詩章
你可去過阿榮旗?
街道上問路,熱心人指指點點
干脆,把你送到要去的地方
你可去過阿榮旗?
抗聯(lián)將士肅然而立,瞭望著
曾以生命相守的山河,用青銅的目光
你可去過阿榮旗?
最大的廣場以英雄命名
銘記犧牲,厚重的民風(fēng)里情義深藏
你可去過阿榮旗?
你會一遍遍想起騰格爾的歌聲,因為
那里住的,都是“熱愛故鄉(xiāng)的人”
你可去過阿榮旗?
南昌向北、西安向北、哈爾濱再向北
飛機、火車、汽車,再加上眼睛和心
你可去過阿榮旗?
地圖上針尖兒般的小城,天遠(yuǎn)地闊
一點點放大,你的牽掛和祝福
在草原和你們見了一面
在草原和你們見了一面
看這樣的一張張臉,跑多遠(yuǎn)都值得
安詳,慈悲,莊重里含著羞澀
她們拉起你的手,那種眼神
讓我一下子,滿懷了慚愧
這些草原上的女人
長袍上散發(fā)油脂、青草、大地的氣息
她們與草原是這么和諧
從容的樸素和優(yōu)美,她們自己
就是云朵、羊群、草木與河水
遞給我奶茶的時候,她們用雙手
古老隆重的禮儀,我受之不安
這雙手,抱大了嬰兒
撫摸過羊羔、牛犢、馬駒兒
這雙手每天擦拭神像,服從于敬畏
陰雨天揉按關(guān)節(jié),那里緩慢持久的疼痛
揉捻羊毛,也揉碎命運的苦楚
這雙手一生勞作,默默地
攥住了剛強和憂傷
她們用蒙語,我用漢語
居然也心領(lǐng)神會。暮色里
看著那些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面容
其實已經(jīng)是,一種恩典
她們是這樣的人,悄然站在氈房里
卻隨身攜帶著空曠的氣息,雨水和風(fēng)聲
此刻,我坐在她們身邊
如同接近了神或者事物的本質(zhì)
我的心事,低于草
卻如此蒼茫,遠(yuǎn)接著高遠(yuǎn)的云天
聽艾平講草原上的藍(lán)蜻蜓
你說,如果不是身臨其境
自己也難以置信
只一個轉(zhuǎn)身的瞬間
眼前的草原,頓時從綠變藍(lán)
那一刻猶如奇跡降臨
成千上萬只藍(lán)蜻蜓
輕盈地,站在每一棵草尖上
一支巨大的畫筆
刷藍(lán)了草原
蜻蜓們的芭蕾盛會
草原無數(shù)美麗瞬間的
一個經(jīng)典時分
目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草原,從花朵到昆蟲
都擁有自己的節(jié)日
藍(lán)蜻蜓呼朋引伴,群舞后
戛然靜止
用晶瑩之翅,用寶石之藍(lán),
把夏日沉香的草原
輕輕地,提了起來
邂逅美景,那是一個人
修來的福分。如今
我雖然常在生活中目瞪口呆
卻早已不敢奢望奇跡
我的見聞與我的生活已相互匹配
平淡、平庸,如有波瀾
也多是讓人啼笑皆非,或者悲憤之極
在牧區(qū)
牧區(qū)的孩子,怎么那么好
那個小姑娘和她的小狗
依偎在氈房前,像是下凡而來
安靜地,一起望著空寂的遠(yuǎn)方
她聽不懂漢語
可她的微笑,明媚,漂亮
就像她衣袖上的花邊
甜美的、滿臉光芒的孩子
簡直就是一只美麗的蜜蜂
穿上了小小的蒙古長袍
她的媽媽說,你們來之前
孩子沒怎么見過外人
是啊,我們是外人
天使的外人,寂寞草原的外人
不僅不會說她們的語言
也沒有那種單純干凈的心事
我抱起那孩子的時候
聞到了一種香
是草葉、羔羊還有奶水的味道
我抱著草原上最潔白的云朵
而她,竟像長輩一樣,伸出小手
輕輕地,安慰地?fù)崦业念^發(fā)
她好像還嘆了一口氣
親愛的孩子
你讓我淚如泉涌
聽《呼倫貝爾大草原》
這是屬于草原的旋律
舒緩、莊重、深情內(nèi)斂
兼具迷藥、家書、酥油、烈酒的作用
聽了這樣的歌,游子會思鄉(xiāng)
走丟的羊,能找到羊群
鮑爾吉·原野,你在流淚
蒙古人,熱愛故鄉(xiāng)的人
我知道你經(jīng)不起這樣的歌聲
在草原,這是駿馬和青草
都能聽懂的歌。我想
就是那些長眠草地的遺骸
聽久了這樣的旋律,也想
盡早重生,重返馬背
再做一回風(fēng)中的牧人
如今是歌聲稀薄的年代
太多的歌,讓人匪夷所思
甚至厭倦,有時就生出一種
想說句粗話的沖動
幸而,在草原,還可以
聽到很多動人的旋律
讓人想活,想愛,想到日子里的光亮
呼倫貝爾大草原
那些平凡的人歌唱著
嘴唇里送出河水、云朵、茫茫草原
把世界變得寥廓
把人變空
(責(zé)任編輯 高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