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蘇澤是京城里的八零后,鳳凰男,某TOP1的大學(xué)碩士畢業(yè),后來考上一個“高富帥”的機關(guān)要職,深得老板的喜歡。女朋友靜如是初戀,相戀五年。護士出身,卻一心想要出國,做一枚完完全全的“華裔”。平日里工作忙碌的她,挑燈夜讀是GRE的英文單詞。然而考試一次次的失意,在第四次失意,蘇澤便挽起她的手,走進了婚姻登記所。一年一度的考試又來臨,蘇澤瞞著她給她報了名,他愛她,所以希望她快樂。她不情不愿不抱希望地走入考場,幾個月后她收到美國一家公立醫(yī)院發(fā)來的工作邀請函。那夜,她痛苦了一夜,便覺得世界不再是從前那個世界了。之后的一個月,她出了國。臨走之前,靜如依依不舍,對蘇澤說,你盡快過來,我等你,一生一世。
這是前情介紹。
蘇澤接到靜如的郵件,一切都崩潰了。原來靜如已在美國有了相愛的人,郵件是告知即將離婚的消息。蘇澤差點死在那段日子里。
從此他的臉上便寫下了“離婚男”三個字。他常常想起當(dāng)初在戀愛里,恩恩愛愛,可是哪知一走入婚姻,靜如變了心。他恍惚地,不知為什么。甚至夜里無人時,他默默地掩淚而泣。人們都說婚姻是愛情的鎖,可是他分明剛剛打開了鎖,里頭的鳳凰便飛了出去。
離婚后,一度他變了非常厲害,以前是個柔和的人,受過良好的教育,謙謙君子,不越位,也不后退,在固有的原則上他完整地做著自己。卻因為婚姻之故,他敗壞了名聲,落了個“火神”的稱謂,成日橫在怒氣里,不肯出來。若是誰迎上去跟他說點事,他臉上氤氳的也是厭煩。多說上幾句,他要怒不可遏。他知道不好,卻找不到好的陰溝把他那情緒垃圾傾倒。
人們多半因為先前的他還是癡癡地愛他,因為底子里他是好人一個。誰沒有個不如意的時候呢。所以人們一味地惹著他,多半夾雜同情的緣故。
人們都不愿意他在陰溝里翻船一輩子爬不起來。自然會有好心的人們走上前去,情真意切地發(fā)表一段關(guān)于生活的至理名言——人生那么短,憑什么讓那個已不重要的人影響了你一輩子。我告訴你,在此刻你覺得無法離開的人或事,某天你會自己選擇放棄它。前提是你的心和腳步要一直前行。即便在困頓停滯的時刻,也要用力拖動它們緩慢往前走。他似乎被這句話觸動,嘴巴動了一下,諾諾地想表達,然而還是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那一轉(zhuǎn)身,果真是可喜的一轉(zhuǎn)身,此后便是另一翻世界。明亮而通透。他終于決定要變回原來的自己,君子謙謙,與人而善。
漸漸地也為他說媒的人多了起來,人們義氣地張羅,就象給自己說事。他從一開始不拒絕,不積極,到后來竟然有一點心動。因為一個心瑤的女子而心動。他們不過幾面之緣,看過幾場電影,一起在空曠的街上走過一遍又一遍。而有一個夜晚,夜涼如水,他們從劇場里出來,剛看完一場現(xiàn)代話劇,票根子還握在手心里,挺括的紙張被久久地貼在手心,細密而隱性的小汗珠子,使得原本挺括的紙張變得軟塌塌的。就像此刻的他。
心瑤在路邊一家栗子店買了一包糖炒栗子,打開皮包付錢,暫時把栗子交給蘇澤拿著。滾燙的紙口袋,在他手里熱得恍恍惚惚。隔著一層層衣服,他能夠覺得她的肩膀;隔著他大衣上的肩墊,她大衣上的肩墊,他幻想著心瑤就是他的女人,完整的女人,不會逃離的女人,溫柔上等的女人。
的確,心瑤是心念蘇澤。她愛他,雖然他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但那又能怎樣呢,好的男人并不因婚姻的次數(shù)而變得廉價。廉價的,只有對生活的妥協(xié)。
心瑤不來不對生活妥協(xié),這種精神是她幻想中的。其實她處處妥協(xié),對父母妥協(xié),你看,原本打算不婚主義的她還不是迫于年齡受不了父母嘮叨前往相親的。她也對工作妥協(xié),在一個國資企業(yè)里,干著份不起眼的工作,并且一干就是七年。這七年,她無數(shù)美好的青春就流失在那些并不起眼的工作里頭。她恨之,委屈,掙扎,甚至謀劃過逃跑,但現(xiàn)實中她穩(wěn)穩(wěn)地站在那雙安穩(wěn)的鞋子里,不動聲色。她看不起自己,不滿足于生活,卻永遠是生活的傀儡。
好不容易她覓到一線生機,她兩眼放光,決心把這線生機穩(wěn)穩(wěn)地抓在手里。蘇澤就是她的生機。為了她的生機,她豁出去了,本不是愛打扮的人,卻舍得花出工資的一大半添置衣物,甚至專程在周末偷偷地學(xué)習(xí)化妝課,以及一些必要的色彩知識,以輔佐自己。年紀上已是不小了,唯有在妝容上狠下功夫。更甚至她主動向蘇澤示意,她愛他,隨時等著他娶他。愛一個人能愛到這種程度,這是心瑤的極限了。
而這一次蘇澤并沒有冒冒失失沖到婚姻里去,卻是預(yù)先打聽好,計劃好的,晚年可以享一點清福艷福,抵補以往的不順心。他已然像是驚弓之鳥,被先前的女人所傷,他的心里就像得了白內(nèi)障,對所有女人都模糊,模糊到以為女人都是同一種貨色。可是……他微笑著把一袋栗子遞給她,她倒出兩顆剝來吃;映著黑油油的馬路,棕色的樹,她的臉是紅紅,板板的,眉眼都是浮面的,不打扮也像是描眉畫眼。蘇澤微笑望著她……
是的,就是這一夜,這一刻他聽見了內(nèi)心召喚,恍惚中他知道身邊的這個人會是他終身伴侶。他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間就怕失去了她。他恐懼失去她,遠甚于他恐懼純樸美麗的品質(zhì)。他不想再等,伸手一拉,緊緊把心瑤抱在懷里,栗子肆意地灑了出來,散了一地。
這是他第一次吻她,然而他們兩人都疑惑不是第一次,因為在幻想中已經(jīng)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了。從前他們有過許多機會——適當(dāng)?shù)沫h(huán)境,適當(dāng)?shù)那檎{(diào);他也想到過,她也顧慮到那可能性?,F(xiàn)在這忽然成了真的,兩人都糊涂了。他的嘴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嘴。他還把她往地上推,他們似乎是跌到地上,另一個昏昏的世界里去,涼的涼,燙的燙,野火花直燒上身來。
后來,收到他們大婚的消息,辦得熱熱鬧鬧風(fēng)風(fēng)光光,蘇澤喝醉了,眼角有了一抹眼淚。知底的人以為蘇澤一定是想到了些別的了。其實蘇澤他的這一抹眼淚為心瑤而流,因為她,他再次感覺到什么叫刻骨銘心,一生守候。再后來,心瑤懷孕了。蘇澤整個人都傾倒在心瑤以及襁褓的世界里。他愛慕心瑤,身邊的這個她仿佛是會發(fā)出一種明亮的微光。他甚至忘記先前他曾狠狠的愛過一個人,為了那個人他曾放棄自我,變得面目可憎。他心心念念的只有當(dāng)下。明日的事情明日說罷。
外人看去,好一對恩愛的夫妻,幸福家庭的藍本。
誰知道彼此從前的破碎呢?其實,也不必知道,人生本是麻煩,是一襲爬滿虱子的襖。
錯過了一棵松柏樹,后來的遇見未必一棵金楠木。誰又是誰的劫難,誰又是誰的福澤之地呢。人,珍惜的還是當(dāng)下吧。
活在當(dāng)下,這便是蘇澤的心聲。至于他那些前程往事,他也不預(yù)備向誰提起,命運曾給了他特別的安排,讓他穿越過樹影如牢獄的山谷,跋涉過深而遠的黑暗,臨淵而立,看到天際不可言說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