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唱,女,籍貫上海,現(xiàn)居新疆,在政府部門工作,作品散見《詩刊》、《詩潮》、《青年文學(xué)》、《西部》、《綠風》等各種刊物,2011年獲得臺灣 “葉紅女詩人獎”,出版詩集《無詞歌》。
從單音節(jié)到純五度,iphone的容量再升級,也存貯不了這些生命認領(lǐng)過的回聲……
——題記
單音節(jié)
應(yīng)該從這杯咖啡寫起。
從咖啡杯里唯一的甜味,被黃昏的眼神攪拌起的心跳。從咖啡杯前一本安靜的詩集,每一句背景之后將要燃放的夜晚。從咖啡的深處。被咖啡浸染的等待正蓄謀著一場亙古的顛覆,或者幸福。
而音符絲綢般綿延,調(diào)整著六點鐘光線的呼吸。玻璃窗外的情節(jié)是殘忍的,它們隨一封信游移,就要跌進這個夜晚全部的秘密。那些積攢了一年的苦難,等待著被下一段時光領(lǐng)取并消融。
不,是被另一個人間稀釋,還原它最初的戰(zhàn)栗。
我持續(xù)地頷首。含住一個世紀的守望,含住今生。
你來之前,我要把一個字低低地收緊,讓大地暫停,在下一刻開出我要的花朵。
咖啡杯里,為你珍存的容顏已經(jīng)染紅了水中的落日。
應(yīng)該從這僅有的音節(jié)寫起。寫天涯此時,當夜晚成為夜晚。
標準音
一束火焰與一束火焰的擁抱足以喚醒二十年前沉睡的河床。
此時,十月的水位已隨星空的遷移越漲越高,就要漫過因季節(jié)的堆積而擁擠著的枯黃的落葉。淚水是前世的,難以被一座島嶼認領(lǐng)。海浪像船歌,拍打我們手中的塵世。此時,夜空收回寂寥,城市的內(nèi)部蓄滿大水,沖毀一塊化石堅韌的決心。
當火遇到火,世界僅是水的俘虜。那座島嶼的姓氏也已不再重要。
此時,唯有莫扎特的明朗和聲經(jīng)久不息,漫過起伏的墻壁和宮廷般矜持的長廊。天完全黑下來了,每一個漏洞都敞開得如此完美。
在你的目光里,一些詩句重新排列,那些離歌、啞語、回聲和賦格被置身于這夜晚的清輝中,閃爍出嶄新的旋律。我也成為被你命名的一個詞語,以和聲小調(diào)的姿勢唱出我們的標準音。
你說,此前的一頁落日翻過的決不是白晝最后的答案。
此時,月色是唯一的證詞,將我們的音符裝進它的流淌和繾綣中。
此時,我決定成為一面海水的灰燼。
雨夾雪
這是連續(xù)兩天來天氣預(yù)報的重點詞匯。盡管春天還停在南方,視線里還隨處可見積雪的殘痕,我依然作為三月的旅人充耳不聞這寒冷的預(yù)警,穿布裙,露出一小截鎖骨呼吸三月里曖昧的早春。像一個異鄉(xiāng)的異客,我拒絕著這個城市里不諧和的顏色。
我努力刪除記憶里阻隔過一次相遇的時空:一些陳舊的歲月、蜿蜒的山脈,一大段由于你的陌生——那些因為各自冥冥中沉沉的迷失而交錯過的一場輪回。
清晨散落、午后微醺、暮色將至、凌晨初放的時候,我忽略理論中橫亙的殘忍,遺忘身陷的這一段人間。在一潭清澈的深水中,我辨認著朝向你的方位。被聆聽里的電波定義,我就住在你的水底。
我們的居所過于遼闊,沒有經(jīng)緯和年輪。
從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如此幸運了。
之前的時光為零,我在起點看見了你純白的歷史。一個城市與另一個城市的關(guān)聯(lián)也早已注定。攜帶你溫軟的唇語,我攀纏于一根樹干上成為最初的雨水。
而每一個開始,都只是續(xù)篇,那些被情節(jié)充滿的時針,總是從中途開始啟程。乘著你的護佑,我?guī)捉舷⒉⒛缒愣?,海水僅是我們用來相遇的道具。
在與光年抗爭的虛空中,我始終開窗,讓拂過你肌膚的風吹進來,沐浴我從未流失的憂郁。
我在我們的時空里舞蹈。此時,三月漫過來。雨夾雪在另一個劇場里上演,過于遙遠。
此時,我們相視,寂靜。我們聽見淚水停在夢中。
冷色調(diào)
也許,我應(yīng)該調(diào)整夜晚的方位,讓燈光更亮一些,讓玻璃上的露珠伸向星星,讓水回到水中?
也許只要一縷晚風就夠了,窗邊的龍舌蘭彎下腰來,碰響一疊稿紙上不為人知的心跳。這一束始終放逐于深林的火焰。只要這一陣風,我的林帶就會與我共舞,在一場燃燒中完成兩個人的人生。
這是我預(yù)想過多次的場景:夜晚和水。水和火焰。風。林帶。我反復(fù)忽略他者——桃花,河流,路過的麋鹿,一些過期的面包屑。我越過三月的這些事物,用低音區(qū)抵達夜色里的情節(jié)。我甚至用鼠標空出夢境,通知吃驚的子夜:水,或者火焰就要出場。
我們就要走進祭壇。
而夜色安詳。燈光在靜謐中一直亮到了凌晨。一支筆在手心中靜默著,把三月繼續(xù)空下來。像我喉嚨里一場淤積的大水,正被春天劫持。
這個夜晚,沒有人知道回聲的原點。沒有人知道,一闋啞劇中的女主人身懷月色,無詞,靜聲。
畫外音
多么希望那聲音不要停下來。至少別停在這個時刻,這剛剛解凍又被一場大雪封鎖的夜晚,比一層薄冰更加脆弱的二十三點,這任你覆蓋千萬次視線也不會再亮起來iPhone 情結(jié)。
多么希望此刻的靜止可以過濾出一疊厚厚的時間:子時、凌晨、五更、黎明......好讓下一次午后快馬加鞭。
如果我能把清晨的夢恰好做到了遠處的一間書齋。
而夜幕深睡。甚至不愿發(fā)出一絲死寂的聲響。扎馬尾的人影在墻壁上挪動著不安。其實,只要回到燈盞之下,她就能輕易完成一次對黃昏的遺忘——像誰的手指輕啟,頓時切斷自己與月色的關(guān)系,封閉明月鏡子般碎落的消息。
她聽見那聲音停下來。停到世界的原點和夜晚的終結(jié)處。那些音節(jié)是別人的,就連那些匆匆升起又緩緩降落的虛幻也是。宛如窗外的這又一場春天。
二十三點,她起身,擴充黑夜的邊緣。與那些被疼痛中斷的音節(jié)一樣,她也僅僅只是三月多余的部分。她自知。
你也知道。那些情節(jié)里的用戶名、愿望中的密碼都知道:她在三月之外。
她只是路過人間。
純五度
第三座城市里,子夜和黎明是重疊的,窗幔外的曙光與玻璃內(nèi)的燈光也是重疊的。
在你的山谷中,我是歸途的小獸,畫經(jīng)緯、鋪云朵、藏秋聲。我攜帶的紅色涂改著潮水并決定著秋天的流向。我敘述過的那枚青果終于回到它最初的家園。
你用靜默的節(jié)奏說出全部的秘密:這個世紀標注于每一句修辭之后的畫外音——那些被時光顛簸過的秋收,季節(jié)之外的意義。
在你的眼底,我敞開生命最初的真相,敞開為一個人預(yù)存的汛期。神秘園東路,玫瑰飽含著露水,在天階與泥層合一。
此時江水失色,岸邊的一顆石子露水般柔軟,它截獲了秋天寂靜噴薄的內(nèi)心。
我們占用了各自最和諧的位置。純五度。秋聲盛滿秋聲,月色緊裹月色。我們相視,在彼此的淵底,試圖用一生將愛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