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曉風

1

老周上班走后，細細急速收拾好行李，下樓，打車去火車站。車票兩天前就買好了，今天上午八點半，目的地是千里外的一個城市。

一切像預謀的一樣，沒出任何紕漏。細細不動聲色，老周沒覺察出分毫，甚至臨出門前還說晚上想吃魚，卻不知老婆就要去見網友。他叫榮昊，一個年齡與細細差不多的男人，相貌英俊。老周忙于生意，忽略細細的日子里，他倆在網上打的火熱，前天細細再也抵擋不住榮昊的熱烈，買了去他那里的高鐵票。

在火車站，細細打電話給榮昊，告訴他十二點前后到達他那個城市。榮昊很興奮，說馬上去酒店訂房間。那一刻，鬼使神差的，細細拒絕了，說這次去有公事在身，還要見幾個同學，房間先不要定，等她辦完事再說。網上曾經說過這事，也答應他去訂房間，動真格的時候，細細想的卻是，真邁出那一步可就回不了頭了，網上榮昊風趣、干練、專一又體貼，是她喜歡的類型，可現(xiàn)實中也是這樣嗎？

2

火車啟動后，細細給老周發(fā)了個短信，說臨時出差一周，讓他照顧好自己?；疖囋介_越快，細細的心也隨之飛了起來，激動之余，就用電話騷擾閨密蒙蒙，她大概還在某個人床上，聲音慵懶而又性感：“饒了我吧，姑奶奶?！奔毤毰d奮地咯咯笑，蒙蒙聽出了她的興奮與火車的聲音，問她一大早去哪里。細細說被臨時抓差一周。她不信：“撒謊都不會，哪個朋友不知道你最討厭出差？興奮成這樣，跟人去幽會吧。”

蒙蒙真不愧是偷情高手，她稍微有一點異常就明察秋毫。她不置可否地說：“滿足你的好奇心，隨你怎么想吧?！闭f完露出得意的笑。

這些年蒙蒙與細細是在較量中度過的。從上學時候起，她就跟細細爭第一，考不過細細馬上翻臉不認人，比細細好又屁顛屁顛來找，還假模假式地說沒有細細，她不能進步。剛畢業(yè)那會，有人給細細介紹個很帥的男朋友，還沒談幾天呢，轉眼就被她撬走了。為此細細好長時間不理她，后來她哭著來找細細，說那家伙是個騙子，她財色兩空，她們這才和好，不過這時候細細已經結婚了。在娘家那條街，蒙蒙是盡人皆知的蕩婦，光細細知道的跟她有關系的男人，至少有幾打。母親曾經告誡細細不要與她走得太近，老周也怕她帶壞細細。細細不以為然，說別看她們表面上無話不談，嘻嘻哈哈，沒心沒肺，實際上是水火不相容。她挖苦細細守著個乏味的男人是因為沒有別人要，細細譏諷她是公共汽車白送都不要。她說那些花花事的時候，細細聽著，附和著，心里卻冷笑。不過冷笑之余，細細多少也有點暗自神傷，哪個女人不喜歡被男人圍著寵著？于是便憤憤地想，哪天也找個給你看看。

興奮地打電話給蒙蒙，細細就是想暗示她自己也有人在乎。當年的事細細可沒忘，現(xiàn)在這個男人在千里之外，就算她有心思也鞭長莫及，讓她抓狂去吧。

3

高鐵就是快，四小時后，細細到達榮昊所在的城市。跟他聊天一年多，細細一直堅守底線，沒讓他見過容貌，任憑他怎么哀求示愛都無動于衷。不是長相對不起大眾，羞于見人，而是不想授人以柄，即便是來跟他相見，也絕對不會讓他留下任何影像。她可不像蒙蒙，男人哄幾句就迫不及待地露了，結果照片滿天飛，連爹娘都羞于見人。

也就是說，即便榮昊來接車，他也不認識細細。出站后她買了幅地圖，又買了個手機卡，換下原先的，然后找到榮昊提過的那個賓館，離火車站不遠，三星級，方便還安靜。

按照網上約定，細細來后第一頓飯榮昊請，就在火車站旁邊那個最大的飯店，并說帶幾個朋友過來，當時她不讓帶，說人越少越好。現(xiàn)在，榮昊不知道細細的新電話，細細也不能確定他是否帶朋友來，想了想，便用公用電話給他打了個電話。榮昊果然與朋友在等，不過還沒去約定的那家飯店，并問細細電話怎么關了。細細能理解他的炫耀，但心里還是有些惱，就說手機下火車時丟了，同學先給她接風，現(xiàn)在去不了那家飯店，等辦完了事再跟他聯(lián)系。

細細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又變卦了，沒辦法，這就是她，一個驕傲的公主，任何事情她都想把主動權拿在手里，就算約會，她也不會讓別人主導。當年男朋友被蒙蒙搶了，她氣得去跳河，被老周救了后，她非但沒感激他，還給了他一個耳光，并讓他請吃飯，搞得他一愣一愣的。后來老周追她，吃盡了苦頭，若不看在他癡情不改的份上，她是不會嫁給他的。

細細一個人吃了飯，回酒店睡了一覺，起來后覺得實在無聊，便放下面子，給榮昊發(fā)短信，悲催的是，剛打了兩個字，短信就發(fā)了出去。細細還沒來得及補救，他的短信就回過來了：“你好，你是？”

細細愣了一下，腦海里忽然冒出個逗逗榮昊的念頭，馬上回復說：“我是小敏啊?！彼芸煊只剡^來了：“小敏妹妹好。”看到這句話，細細的心忽地一下沉了下去，在網上，他跟她套近乎也是這句話！細細決定再逗逗他：“對不起，我發(fā)錯了，我不認識你。”他說：“我知道你發(fā)錯了，不過沒關系，我們聊聊好嗎？”

見榮昊連陌生人也勾搭，細細生氣了，到晚上都沒給他打電話。吃過晚飯，細細決定今天不見榮昊，反正年假七天，還剩六天，便惡作劇地給他發(fā)短信：“你好，我是發(fā)錯短信的小敏?！彼氐倪€很快：“你好，很高興你再次發(fā)短信給我。”接下來，細細問他在干嘛，他說在想你會不會發(fā)短信。細細說你猜中了，得意吧，我只是閑著無聊。他馬上說，那我請你喝茶，我也無聊。細細說不習慣陌生人請，他說沒關系，我用手機陪你聊天。

細細冷笑，問他：“你經常這樣跟異性說話嗎？”他飛快地說：“你是第一個！”細細的笑一下僵住了，關了手機，躺在床上想，既然他想玩，那我就陪他玩，看誰玩得過誰。

4

第二天早飯后，細細又用公用電話給榮昊打過去，說同學忽然病了，今天她要照顧同學，估計到晚上才會有空。電話那頭榮昊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我知道你在考驗我，我接受你的考驗?！奔毤毿α?，掛電話后拿著地圖在這個城市閑逛?？熘形绲臅r候，榮昊忽然給細細發(fā)來短信：“小敏你好，能有幸請你吃飯嗎？”細細推了一下，最后說：“你要真心請我，那晚上吧?！睒s昊猶豫了，細細知道他怕她突然約他，果然，他說：“晚上要見個客戶，要不這樣，你七點等我電話?！?/p>

細細又逛了一個下午，回酒店后，榮昊準時發(fā)來短信，說那個客戶今天一直沒跟他聯(lián)系，估計不來了，讓細細去一家飯店等他，正是之前他們約好的那家飯店，并說他半小時后準到。

細細看了會電視，見時間差不多了，一路溜達到那飯店旁邊的一家商店，用公用電話給榮昊打電話說：“我是細細，現(xiàn)在我有時間了，正趕往以前約定的那家飯店，你去那里等我吧。”榮昊估計傻掉了，第一次吞吞吐吐地說：“我一直沒等到你的電話，因此請一個客戶在吃飯。要不這樣，我這邊盡早結束，你十點前給我電話好嗎？”

這個回答在細細的意料之中，就答應了他。剛放下電話，她的手機就響了，是榮昊的短信：“小敏，臨時去不了那家飯店了，去另一家吧，我等你?！焙竺嫠麑懥孙埖甑拿趾偷刂?。

細細站在商店門口，看著榮昊飛快地跑出飯店，打輛車走了。把他騙得團團轉，細細心情大好，也打輛車跟了上去，在他后面進了那家飯店，坐在他旁邊一張桌子上。

此時已是晚上八點多，榮昊估計也餓了，一直不停地玩手機，一會打電話，一會發(fā)短信。進飯店時細細把手機調成了震動，因此手機不時在她兜里震動。她忍住笑，慢條斯理地點菜，吃飯，時而拿出手機看看他的短信。最后，她怕榮昊沒了耐心，抽空以小敏的口吻給他發(fā)了個短信，說臨時有事走不了，讓他再等一會。

現(xiàn)在的情勢很有意思，榮昊的一舉一動都在細細的掌控之中，而他卻混然不覺。當細細發(fā)覺到他的耐心一點點喪失，或者意識到那個叫小敏的女人是在玩他的時候，便對他說：“看你也是一個人，要不一起喝一杯？”

就這樣，細細跟榮昊終于一起吃了頓晚飯，她的身份不是細細，也不是小敏，而是一個陌生的食客。晚飯很融洽，他們彼此客氣的交談，直至結束，他都沒再拿出手機看一下。

5

晚飯結束后，榮昊見時間過了十點，而他的手機既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未讀短信，便對細細說：“一起去喝點東西吧，算我回請。”

細細沒拒絕。他倆打車去一家咖啡館，上樓的時候，細細挽住他的手臂，他報以溫情的微笑?？Х瑞^比飯店幽暗多了，曖昧的氣氛迅速發(fā)酵，他們開始互相贊美對方，話題也越聊越深入。最后，榮昊說喜歡細細，細細說也挺喜歡他的。細細說的是實話，只是榮昊不知道她是細細。最后榮昊伸過手來，很動情地握住了細細，說帶她走。

在來這個城市之前，這幾天的生活細細是這樣設想的：下火車后，在酒店里住下，然后洗澡換衣服，跟榮昊一起去吃飯，下午逛街或者干別的，感覺不錯的話晚上就跟他走。她是敢說敢做的女人，邁出最后一步也就意味著跟老周結束了。

當然，一切從現(xiàn)在開始還不晚，細細完全可以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跟榮昊走。只是，關鍵時候，魔鬼出現(xiàn)了，榮昊說帶細細走，見她沒立即反對，便興沖沖地去埋單，手機沒拿，而偏偏這個時候，他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細細好奇地拿起一看，只幾個字：是否拿下？但那個號碼她至死都不會忘記，是蒙蒙的！

細細突然明白過來，她從沒對蒙蒙提過榮昊，當然也不會給蒙蒙榮昊的手機號，甚至連這次去哪里都沒告訴蒙蒙，難道他們早就有一腿，蒙蒙知道她看不起自己，又嫉妒她的美滿生活，從而讓榮昊把她拉下水，以后大家彼此彼此？

那邊榮昊已經埋完單，朝這邊走來。細細不動聲色地刪了這條短信，然后站起身，拿著包對他說去一趟洗手間，隨即從消防通道下樓。

謎底揭開，游戲很無聊，該回去了。在酒店大堂細細問了一下，得知兩小時后將有一趟火車開往她所在的城市。上車后細細給榮昊發(fā)了條短信：“魚在水中，而水不知?！卑l(fā)完她扔了手機卡，到了該換所有聯(lián)系方式的時候了。

凌晨時分，細細下了火車。打車回家的路上，她想向老周解釋為什么出差兩天就回來了并不難，他是個老實人，隨便一兩句就能應付過去，何況她守身如玉地回來了，有充足的底氣，跟他撒一個美麗的謊言，比如太想他了?；橐霾蝗缫猓灿胸熑?，老周除了古板，粗心，沒情趣外，其他方面還是不錯的，她若騎馬找驢，后悔的將是她。

細細掏出鑰匙，輕輕扭動門鎖。進門剛脫掉一只鞋，她就如遭雷擊般愣住了，鞋柜旁邊有一雙女鞋！她瞪大眼睛仔細辨認那雙鞋——其實離開榮昊時就應該想到的——女鞋是蒙蒙的，一周前她倆逛街時，她攛掇蒙蒙買的。

這個心如蛇蝎的女人！細細腿一軟，一下癱坐在地板上。

（責編/方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