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琦琨
(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廣東 廣州 510030)
梁啟超生于清同治十二年(1873),卒于“民國”十八年(1929),祖籍廣東新會,別號飲冰室主人,是我國近代史上極具影響力的風云人物。世人對梁啟超的印象一般都停留于戊戌變化這一層面。殊不知梁啟超自幼飽讀詩書,學富五車,還是一個通古論今的大學者。梁啟超在我國近代史學術研究界占有重要地位。他撰寫的論著至今為止還具有較大的思想價值、實用價值,在學術研究界發(fā)揮著極大的影響力。這足以說明梁啟超在我國近代學術界的卓越地位。可是對于梁啟超的飲冰室藏書以及圖書館學理論世人卻知之甚少,梁啟超的飲冰室藏書特點鮮明、與眾不同,并助其形成創(chuàng)新型圖書理念,推動了我國近代圖書館事業(yè)的大力發(fā)展。
我國近代藏書承襲宋朝之風,喜好精裝,而對常用文獻或有關科學技術的書籍頗不重視。而梁啟超則因好學而好書,與一般藏書家專于鑒賞古本不同,拋卻陳風陋習,對那些注重外在包裝,卻忽視內(nèi)容實用價值的藏書方式極為鄙視【1】。在這種思想指導下,梁啟超的飲冰室藏書與世俗藏書迥然不同,不刻意追求刻印精美的古籍,而是注重收藏文本的實用性。因此,飲冰室藏書雖達十余萬卷,大多皆是清咸同光宣及民國初期的通行本,甚少有明朝的精品刻板,宋元本則未有入藏。文獻內(nèi)容皆是與近代社會發(fā)展形勢以及科技有著密切關系。此外,飲冰室藏書還收集了大量的實用外文書籍,以日文書居多,且多為具有實效性的改革創(chuàng)新之作。可見,其藏書目的既沒有崇尚注重外在包裝的精品書籍,也不是為了沽名釣譽,而是集中外實用之書,和傳統(tǒng)的藏書目的有著天壤之別,體現(xiàn)了其經(jīng)世致用的藏書原則以及近代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新趨勢。
梁啟超一生博覽群書,學識淵博,在學術研究上取得了不菲的成績。這與其飲冰室藏書資源的豐富、種類的齊全有著很大關系。而這種得天獨厚的文獻資源對梁啟超撰寫論著發(fā)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每當梁啟超才思涌泉想就某一問題進行專項研究時,飲冰室藏書的資源皆能滿足其寫作需要,令其在論著撰寫中左右逢源、自由馳騁,撰寫速度之快令人甚為驚嘆。譬如梁啟超撰寫《歐洲戰(zhàn)役史論》一書,充分利用飲冰室藏書的豐富資源,僅用十天時間即定稿成書,撰寫之快令人嘆為觀止。深究其因,飲冰室藏書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v觀梁啟超一生在學術研究界的成就主要集中在史學、諸子百家、佛學、清代學術研究四個領域,因此在飲冰室藏書中上述文獻較多,這不但反映了梁啟超對飲冰室藏書的充分運用,而且也突出體現(xiàn)了飲冰室藏書與眾不同的文化特色。
我國歷代藏書家喜好收集前人舊藏,而飲冰室藏書也充分繼承了這一特點。譬如梁啟超甚為崇拜力主新式學風的晚清學者陳灃,并自稱為其弟子,在教學期間力薦學生閱讀陳灃的論著《東塾讀書記》。而收藏在飲冰室中的著作《夢溪筆談》也是陳灃的舊藏,對此書籍梁啟超視其為珍寶【2】;再如飲冰室收藏的《絕妙好詞箋》(宋朝周密輯)也是陳灃早年之舊藏,而梁氏得之深感幸運;還有藏書中的《路史》(宋朝羅泌輯)也乃清朝漢學家惠棟之舊藏,且該書中每冊都印有惠棟的姓名,并整書界被圈點,其中有手批條注一百六十條,校補注釋十三條。得此珍本梁氏徹夜難眠。飲冰室藏書不但舊藏居多,而且贈書頗豐。梁氏曾在講學期間曾聽得歐陽竟無有關佛學的講座,深有心得,并就佛學問題向竟翁請教,深得歐陽竟無好感,隨之竟翁乃贈梁氏頗多佛學珍本,被藏之于飲冰室。譬如飲冰室中的《解深密經(jīng)疏》、《瑜伽師地論菩薩地真實品》皆是歐陽竟無所贈。
梁啟超通過獨具特色的飲冰室藏書,不但豐富了學識,而且還令其形成了與時俱進的圖書學理念,具體表現(xiàn)如下幾個方面。
梁啟超的圖書學理念是以精準、實效、齊全作為根基,其重點是為學術研究者撰寫論文提供文獻資料參考,最終形成完整齊備的中國圖書館學。梁啟超通過苦心經(jīng)營飲冰室藏書令其在寫作論著時妙筆生花,思想深邃,此外更對其創(chuàng)新型圖書學理論的形成奠定了扎實的基礎。在長期的藏書實踐中,梁啟超開天辟地地提出“文獻學”這一詞語【3】。文獻是人類社會進步的一種表現(xiàn),并隨著時代的前進而不斷發(fā)展。而我國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文獻發(fā)展的歷史源遠流長,從殷商時期的甲骨文到當前的知識經(jīng)濟時代已經(jīng)有三千多年的歷史了,即使從孔夫子整理四書五經(jīng)開始,迄今為止也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墒菂s只有梁啟超于一九二○年在《清代學術概論》中開創(chuàng)性地使用了“文獻學”這一詞語。三載之后,梁啟超又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再次提到“文獻學”一詞,并進一步指出廣義的史學就是“文獻學”。而梁啟超的這一創(chuàng)新觀點也被后代諸多學者認同,即“文獻學”是探究中國古代文化的重要參考依據(jù),具體的工作即是校對勘正、解釋文句;除去雜質(zhì)、留取精華;除掉虛假、抓住事實等,為各學科的研究工作提供了豐富的感性材料,并非是一門具體的學科。梁氏的這一觀點不但對文獻學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而且也推動了近代中國圖書館學的發(fā)展。
通過飲冰室藏書的文化積淀,使梁啟超在圖書學理念上走在時代的前端。一九二五年梁啟超在“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的成立大會上率先指出:本協(xié)會成立的主要目的在于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圖書館學。梁啟超認為我國圖書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和西方國家的文獻書籍有著很大差異,具體表現(xiàn)在文獻歷史、文獻性質(zhì)上【4】。此外,我國的讀者和西方國家的讀者在文化涵養(yǎng)以及文化理念上也不同。對此他認為我國圖書館須用現(xiàn)代化的理念去整理,并在圖書館學中形成一個獨立的新學科,梁啟超也因此成為第一個提出“中國圖書館學”理念的學者。此后,他在《圖書館學季刊》中進一步指出:雖然圖書館學理論具有相通之處,可是我國圖書卻有著和西方不同的特點,因此我國圖書館學的構建必須在通用原則上結合具體國情創(chuàng)建富有中國特色的圖書管理模式【5】。在這一理念的推動下,梁啟超試圖構建具有民族文化意蘊的圖書館學校,讓校館融為一體,使學生既能學習圖書館學的理論,又能在實踐中鞏固所學知識,最終讓圖書館學校把中國式的圖書館學理念不斷發(fā)揚光大。雖然他的這一設想因為種種原因并未實現(xiàn),但他的這一理念卻被后人所繼承并付諸實踐,而梁啟超在當時卻能高瞻遠矚地預料到我國圖書館學未來的發(fā)展趨勢,足見其在圖書館學理念上的超前性。
梁啟超經(jīng)過在飲冰室藏書中多年的實踐不斷完善其圖書館學理念,并讓目錄學從附屬工具性的地位中獨立發(fā)展成一門完善的系統(tǒng)學科。梁啟超認為國家要富強,必須多翻譯歐美科技方面的書籍;青少年要形成獨立自主的創(chuàng)新觀念,須多讀歐美勵志方面的書籍。在這一觀念的指導下,梁啟超開始針對外來翻譯書籍大力開展宣傳、編目、評論介紹等各項工作【6】。其中主要的論著有《西學書目表》、《西學提要》、《讀西書法》等。梁啟超在繼承我國傳統(tǒng)目錄學的基礎上不斷創(chuàng)新,并深入闡釋了在論著撰寫、學術研究中目錄學可以發(fā)揮極為重要的輔助作用。具體表現(xiàn)如下:(1)目錄在深入了解古今中外文獻資料的過程中可以發(fā)揮極為重要的工具作用。梁啟超認為世間文獻資源猶如煙波浩渺之大海,個人受精力和時間的限制無法悉數(shù)閱讀。而瀏覽書目便可了解古今中外論著之梗概,達到通古論今之境界。(2)目錄是論證文獻丟失與否、勘察時代治學態(tài)度的重要工具。梁啟超指出目錄可以對某一古代文獻的存亡情況據(jù)實考證,同時又能通過某類書在某個時代的多寡而辨別那一時代的治學態(tài)度。(3)目錄能為讀者訪求書籍提供方便、并加快文獻流通的速度。在梁啟超的心中,任何珍稀書籍但凡通過目錄皆能滿足訪求者的需要,而且還能促進文獻資料的流通。(4)目錄能從微觀角度區(qū)分不同專業(yè)的書籍。他認為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學術研究的類別日益微觀化,各類專業(yè)書籍也日益增多,無形中給人們查找專業(yè)性的參考資料增加了難度,但是目錄的運用則能讓人們迅速區(qū)分各類專業(yè)書籍,辨析流別,迅速定位至所需文獻,可謂方便之極。
梁啟超在飲冰室藏書中的長期實踐讓其對圖書文獻資料的分類以及著錄有著深入的研究。他對古代到近代的圖書目錄進行了系統(tǒng)全面的研究分析,認為古代傳統(tǒng)的圖書分類形式(根據(jù)經(jīng)史子集圖書分為甲乙丙丁四集的分類)缺乏一定的嚴謹性 ,且認為這種書目分類方式過于泛化,不利于學術研究的開展。對此,他進一步指出文獻資料的分類與學術研究是相輔相成的關系,并對古代各種圖書目錄的分類情況從微觀角度進行了仔細的探究,提出了創(chuàng)新式的書目分類理論和方法。而這一新穎的分類理論在他翻譯的歐美書籍以及日本書籍的分類上有著尤為明顯的體現(xiàn)。一八九六年,梁啟超撰寫了《西學書目表》一書,在該書中他把當時那個年代翻譯的歐美書籍寫了一個總的圖書目錄,但這個書目和我國傳統(tǒng)的四部分類完全不一樣,他別出一格的把所有歐美書籍分為學術、政治、宗教三個大的類別,并從微觀角度將其分為二十八個小類。這種從宏觀與微觀角度設置大小書目的分類方式是建立在各學科、各門類內(nèi)在聯(lián)系的基礎之上的,完全符合圖書分類發(fā)展的趨勢,表現(xiàn)出較強的合理性與可操作性。此外為了有效防止在書目的分類過程中出現(xiàn)分歧,梁啟超經(jīng)常給各類書目進行明確的定義,對多主題文獻書籍的歸類問題提出了與眾不同的分編方法與原則。凡是某一書籍能歸為兩類,他則按“因其所重”的原則對其分類;對某些多主題并行的書籍倘若按重點主題的原則無法歸類的,他也確定了歸類的方法,并闡述了理由。譬如對于《色相留真》一書,他就強調(diào)了該書只能歸于工藝類別,不能歸于光學類別,并闡釋了分類的緣由??v觀梁啟超“因其所重”的圖書分類原則究其本質(zhì)則是某一書籍倘若牽涉到兩類學科,一般皆是按其內(nèi)部的重點關系區(qū)分,至今為止這種圖書分類觀點還在當代圖書分類中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梁啟超卻在那一年代能提出如此超前性的觀念,實屬不易。
總之,梁啟超飲冰室藏書正是因為具有標新立異的個性化特色、較強的實用性、濃郁的民族文化意蘊才在中國圖書館學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而梁啟超也正因在飲冰室藏書的文化底蘊中形成了超前的圖書館學理念,為我國近代圖書館學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1]吳雨.梁啟超飲冰室藏書開拓性之探微[J].杭州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4).
[2]金性堯.梁啟超飲冰室藏書之探究[J].讀書,2010(8).
[3]彭樹欣.梁啟超的“文獻學”概念的歷史地位和影響[J].圖書館論壇,2010(6).
[4]朱蘇南.梁啟超圖書館學理念發(fā)展的探索及其意義[J].鐵道師院學報,2009(3).
[5]梁啟超.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成立會演說詞[J].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會報,1925(“民國”十四年).
[6]劉司斌.梁啟超先生對我國圖書館事業(yè)的貢獻[J].中國圖書館學報,2010(2):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