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佳

王安石說：“世之奇?zhèn)ピ幑址浅Ｖ^，常在于險遠?！焙芏嗳藶榱丝达L(fēng)景，登高山，涉深水，這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而更多的人，條件所限，只能奔波于尋常巷陌?！督诌叺男〕浴纷屛覀冾I(lǐng)悟到另外一種更親和、更樸素的幸福人生觀。世界本來如此，有貴族，有草根，有山珍海味，自然便有街頭小吃。“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方式?！睕]有高低，沒有對錯，只要用心，便能在日常生活中品咂出生活的真味?！?/p>

住處附近的一條街上有一個小小的餅攤，夫妻兩個，都是四五十歲的樣子，木訥而溫和的兩個人，看得出不善言辭，從來都不吆喝，只是把油亮的餅鐺燒得吱吱響，香氣四溢的，就是天然的最好的廣告。生意很好，每次路過我也都會買上一個，一邊走一邊慢慢地吃完。

很普通的餅，只需要一元錢，軟軟的外皮，是燙面做的，雞蛋在油鍋上蓬開，黃燦燦的像一朵花，抹上辣醬花椒面，再夾腌漬的小菜，色澤鮮亮，外酥里嫩，熱熱的燙嘴，套用《情深深雨》里面的經(jīng)典對白，就是——好吃得不得了。

我一直鐘情于街邊的小吃，當然有經(jīng)濟的因素在里面，但是那些市井家常的食物，遠遠有它的好處，不僅僅是價格低廉。

慢慢地走在市場里，身處喧囂的市井，腳下踩著的，是普普通通的柏油路，或許還會有些凸凹不平；耳邊聽到的，是喧囂的市聲，粗枝大葉的吆喝，油鍋里吱吱的響聲，討價還價的熱鬧；眼睛里面看到的，是水靈靈的果子，綠生生的葉子，黃燦燦的油炸糕點，熱騰騰的大饅頭；鼻子里面聞到的，是油鍋烹起的香氣，蛋糕烘烤過的甜香，孜然辣椒的麻辣。四面八方的蜂擁而至的人間煙火，占領(lǐng)了你的感官，麻醉了你的神經(jīng)，誘惑著你的嘴巴，不由得食指大動了。四處觀望著搜尋，果然是不失所望呀，鋪滿香濃鹵汁的豆腐腦，玲瓏精致的蜂蜜小蛋糕，芳香四溢的鐵板魷魚，外酥里嫩的五香雞柳，鮮香麻辣魚肉夾饃，更有火燒，臭豆腐，黏玉米，烤白薯，每一個的名字都起得恰如其分，香濃欲滴，讓人不忍拒絕。于是一路吃過去，不用擔心誰會注意你的吃相是否淑女，盡管淋漓酣暢地大快朵頤，哪怕嘴巴被辣子染得紅紅的，滿手的汁水也盡可以放心大膽地吮去，因為大家都是彼此，沒有誰更加高雅些，所以不用擔心遭到嘲笑。

吃正式的宴席對菜式倒是沒什么研究，倒是對盤子里用來裝飾的雕花很是好奇，心里美的大蘿卜，橙紅橙黃的胡蘿卜，一層層重重疊疊的花瓣盤旋在—起，倒有幾分像是藝術(shù)品，夾起來就是一口，被人劈頭搶了去——都是用手刻出來的，怕是不干凈。不過幾日后都沒有反應(yīng)，想這肚子煙熏火燎的路邊攤吃得多了，恐怕早就是刀槍不入了吧。

不由得想對二者做個比較，形象一點的方式可以打個比方，大飯店、大酒樓、高檔消費場所的那些精美的食物，往往都有華麗的外觀，精美的盛器，講究色澤的協(xié)調(diào)，營養(yǎng)的搭配，連名字都字字珠璣，普通人不要說吃了，連見的機會也沒有，正如同養(yǎng)在深閨的大家閨秀，雍容華貴，然而珠光寶氣，雕琢之氣太重，缺乏那么一些親和力。

而小吃呢，賣相簡單，拋頭露面在市井上，用粗瓷笨器盛了，靠著自己的色香味吸引食客，到口中時方才知道她的好處，名字也是淺俗易懂，有一說一，就如同是小家碧玉、荊釵布裙的美女，自有她的一段風(fēng)韻在里頭，天然的，平易近人的，最最世俗的，也是離我們最近的。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這樣的，有貴族，也有草根，同樣的一餐飯食，有成千上萬一桌的宴席，也有塊八角一碗的豆腐腦，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方式，每一種事物存在，都有它的理由。誰能夠說路邊攤上的美食，就一定輸于山珍海味呢？

（選自《第九屆新概念作文大賽獲獎?wù)呱⑽木x》，

長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