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繭是經(jīng)過反復(fù)摩擦而形成的死皮。死皮不清理,時間長了就會開口,故它的本字應(yīng)該是“趼”。
小時候曾看過一個戲曲電影,內(nèi)容忘了,唯記住了一個情節(jié):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媽告誡小姐,待會相公來了,隔著簾子,他拉你手時,可要仔細(xì)感覺他的手心是否有繭?如果沒有,說明是貨真價實的讀書人;如果有,則可能是出苦力的莊稼漢,讓他趁早滾蛋。
在那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書生的手自然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溫潤綿軟的;有繭的手,則被認(rèn)為是粗魯野蠻、臟污下賤的,伴有艱辛的勞作,以及必然的被奴役的命運。逐漸地,繭——被當(dāng)成了長在勞動者身上的一個羞愧的符號。而四體不勤、五谷不識的富人,身上佩戴的是金銀和珠寶。
現(xiàn)在是民主社會,勞動者的形象已大大提高。然而繭呢,是死去的東西,沒有人會意識到它的美麗,它那沉默的堅持。
事實上,真正的書生手上也是有繭的。只不過不在掌心,而在指尖或指側(cè),(事實是,有很多作家。中指都已變形,譬如海巖和賈平凹。)因為他要彈琴,因為他要寫字和畫畫。任何專注于某種勞作的人,肢體上都會長繭,只不過部位也不相同,且因為專注程度的不同,繭的厚度和硬度也不相同。前些時間看電視,前奧運舉重冠軍張國政對記者笑言,他手上削下來的繭,如果收集起來的話,估計得裝一麻袋。由此可見,一個奧運冠軍的煉成是多么不容易!那么多前仆后繼的尸體,只是為了要使新生的肉練就更強(qiáng)大的力量。
在人們心中,芭蕾舞蹈演員一直是超凡脫俗、高雅而優(yōu)美的,像天鵝,踩動粼粼的碧波;又像是仙女,高高豎起腳尖,抬起額頭,反復(fù)跳著“神”的光芒。然而也只有她們自己熟悉自己的腳:那已經(jīng)變形的、丑陋的腳尖,厚厚的死皮已很難再感受到溫柔、細(xì)膩與光滑。那些死去的皮,執(zhí)著地積累起來,以對抗地球的引力,讓舞者減輕疼痛,在理想的光輝里輕盈地旋轉(zhuǎn)、跳躍,或圣女一樣靜靜的肅立。
一般說來,勞動者的繭都長在腳上和手上。因為對于勞動者,首要的任務(wù)是生存,得賣力開動身體的戰(zhàn)車。即使這車破了,也得拖著往前走,和大地產(chǎn)生持久的摩擦。我爺爺就是這樣一輛破車,于是繭爬到了他的膝蓋上,起初是血肉模糊,后來是麻木和遲鈍。不幸殘疾的他,一輩子都在跪地勞作。那繭里,裝載了太多的鮮血、淚水和屈辱!
自行車運動員的繭長在屁股的溝槽里,小提琴演奏者的繭長在脖子和下巴上。最令人稱奇的是,射箭運動員的繭,居然可以長在臉上,可以允許破壞嬌媚的容顏。在韓國女運動員的臉上,這條黑色的暗線尤其明顯,和她們神話般的戰(zhàn)績一樣令人吃驚!
這些千奇百怪的繭,雖然部位形態(tài)各異,卻都有著巨大承擔(dān)隱秘的傷痛和執(zhí)著的堅持。表面上看去,繭是僵硬的、笨拙的,然而每一次去死皮的過程,又何嘗不是一次次細(xì)微的新生。從量變到質(zhì)變,這些原本敏感柔軟的皮,正是因為習(xí)慣承擔(dān),懂得堅持,才練就了一副鎧甲,從而促成在某些方面達(dá)到生命的極致!那些“丟盔棄甲”里,紛紛記憶著孤獨、艱辛、失敗、淚水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