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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過

2011-12-29 00:00:00張曉舟
南都周刊 2011年7期


  最早知道這廝是從《參考消息》,說是巴西出了一個天才少年,當時把他翻譯成雷納爾多—假如后來沿用,大概中國人就會給他起綽號叫雷神什么的。
  
  猛虎細嗅著薔薇
  十六年過去,雷聲遠逝,細雨夢回,一朵薔薇點燃了春天,一只猛虎細嗅著薔薇—這就是羅納爾多的足球形象,集強悍和精巧于一身,這是足球史上意識、技術(shù)和身體結(jié)合得最為完美的球員,因此人稱外星人,或者這么說吧:假如外星人想見識足球這個人類發(fā)明究竟如何,那么最佳標本就是羅納爾多,他是地球派去外星推廣足球的最佳代表。
  十九歲時的羅納爾多似乎就是人類所能設(shè)計的最為精密強悍的一架足球機器。羅納爾多的巔峰是二十歲—也就是在歐洲的頭兩年在埃因霍溫和巴薩的時候—而二十歲之后就隨“機器”勞損和故障而走下坡路了。他的雙腿時而雷霆萬鈞時而琴聲如訴,然而他的膝蓋像捶破的鼓,他的韌帶像拉斷的弦。
  兩年前在北京,維埃里比畫著雙手向我描述足球金字塔:“最上面是迭戈,下面一點是羅納爾多,而再下面是我們所有人”。請問貝利在哪?他說:貝利在中間爬格子。我不同意維埃里貶低貝利。姑且不論貝利和馬拉多納誰占第一把交椅,貝利之后最好的巴西球員究竟是誰?上世紀八十年代都說是濟科,而后來羅馬里奧一直拍胸口說是丫自己,馬拉多納似乎欣賞羅馬里奧、里瓦爾多和羅納爾迪尼奧勝過羅納爾多。我2002年嘮叨過多次,覺得那屆世界杯里瓦爾多和小羅表現(xiàn)更好,但是經(jīng)過時間的反復(fù)考驗,現(xiàn)在我傾向于羅納爾多更強一點:他踢的是空前并且可能絕后的最為狂暴最具沖擊力和爆發(fā)力的桑巴足球,他在上個世紀末開創(chuàng)的超音速假動作,今天延續(xù)到梅西和C羅腳下,假如不是因為他那兩次慘絕人寰的重傷,如今世人對梅西的吹捧恐怕不會如此不加節(jié)制。梅西比肩馬拉多納?還得先過了羅納爾多這一關(guān)再說。
  為什么我過去贊美小羅和里瓦爾多勝過肥羅?這恐怕還與眼神有關(guān),2002年在韓日,2003年在廣州,我曾經(jīng)多次相近咫尺觀察他們仨:小羅是那種睡覺都能把自個笑醒的家伙,笑起來總有點不好意思,一個人見人愛的陽光男孩;里瓦爾多偶爾的笑,掩不住一絲內(nèi)向乃至自閉的憂郁,一個獨來獨往的怪胎;而羅納爾多面對他人經(jīng)常面無表情,看人的眼神好像有所拒斥,有所警覺,一個眼神里缺少暖意的人。
  但看著他長大,又一起慢慢變老,人性會像一個寬厚的手掌結(jié)滿老繭,而掌紋仍如少時一樣溫婉細密,想想1994年那個在巴西奪冠后跟著大哥們漫天飛舞的傻小子,想想1998年那個決賽前突然病倒而又帶著生命危險毅然上陣,在賽后幾乎承受了全世界審問的悲情少年,我理解了他對這個世界狐疑的眼神。想想他被支離破碎的傷腿搞得時斷時續(xù)的球員生涯,你與其惋惜他無法回復(fù)到二十歲的巔峰狀態(tài),還不如慶幸他一次又一次傷愈重生。一個足球生涯面臨報廢的人能夠沒有陰影地大無畏地踢出如此勇敢快樂漂亮的足球,并且一舉豪奪大力神杯,這是足球史上最勵志的故事。置于死地而后生殺出一條血路,看羅納爾多踢球,你總能聽到懸崖邊深淵上聲聲馬嘶如夕陽泣血。
  維埃里回憶在米蘭的時候,羅納爾多最喜歡找他玩,有時深夜還跑到他家門口按門鈴。意大利花花大蟲雖也貪玩,但有時都上床睡覺了就拒不開門,“但是,假如我不開門,這小子他媽的會按我的門鈴一直按到天亮,直到我開門!”一個玩樂和踢球一樣瘋狂的人,泡吧找妞跟過人射門一樣執(zhí)著。我問維埃里你跟他還常聯(lián)系嗎?這個畜生級中鋒嘆道,“我找不到他了,他回巴西找人妖去了?!?br/>  世俗看來,人妖事件是羅納爾多此生最大污點丑聞。雖然我既不是鼓吹嫖妓也不是喜歡人妖,但是首先,放著大把免費主動獻身的女粉絲不動,不占球迷便宜不給社會添亂,自掏腰包去找性工作者解決問題,這是何等高風(fēng)亮節(jié);不幸落到人妖手里成為被勒索的受害者,他明知報警就會被曝光—勒索者就是想抓住這種遮丑心理—仍堅決報警,這是何等勇氣,理應(yīng)被樹為與犯罪分子英勇斗爭的模范才對,在人妖事件傳遍全球之后,仍然敢于直面媒體的提問和調(diào)侃,這又是何等博大的胸襟。
  然而,肥羅不怕人妖,卻怕奸商,尤其是中國奸商。巴西隊在世界杯上大破中國隊,某嗓子喉寶君子報仇一年未晚,分文不花活活騙肥羅上了廣告,據(jù)說得悉被騙之后他在馬德里狠狠砸了一個凳子。最終羅納爾多也沒告成中國奸商,某喉寶亡羊補牢,后來用卡卡頂替,不過這次是給了錢的,然而國外明星代言廣告謹慎守規(guī),一般不接藥品廣告,據(jù)說卡卡是把喉寶當糖果了,而以卡卡父親對廣告貪得無厭的胃口,三鹿奶粉乃至三豬飼料沒準都敢接。
  羅納爾多宣布退役那天恰好是情人節(jié),于是中國寫手們?nèi)饴榈镁o,紛紛對肥羅唱起了《情人的眼淚》,拜托擰干淚水之后銘記:肥羅曾經(jīng)栽在中國人手里。不管眼神有多警覺,他仍然是個單純的人好騙的人。
  
  一滴英雄淚,喚起滄海一聲笑
  羅納爾多在宣布退役的新聞發(fā)布會上潸然淚下,而左右兩個兒子羅納爾德和阿萊士都一臉陽光。這令人想起有一次,巴西電視臺做貝利訪談節(jié)目時,突然放事先拍好的貝利年輕時在桑托斯的隊友一一回憶并問候他的視頻,貝利猝不及防地痛哭起來,而小女兒卻指著他哈哈笑。
  一滴英雄淚,更喚起滄海一聲笑。我懷念在韓國在日本,和巴西隊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決賽終場結(jié)束,當里瓦爾多和羅納爾多,這兩位并沒什么私交的大佬緊緊抱在一起,被里三層外三層的記者圍起來,我站在看臺上俯視著他們,一瞬間突然覺得像是站在遙遠的未來,站在烽火臺上眺望自己青春的戰(zhàn)場—而那遙遠的未來,轉(zhuǎn)眼就成了現(xiàn)在。
  電臺足球主持人毛羅萊昂在巴西家喻戶曉,他把自己的大名赫然印在夾克背面,準確地說他不是一個足球評述員,而是一個借足球說性借性說足球的脫口秀大師,巴西球員泡溫泉時,他向巴西人民一一評點球員的屁股,球員不單不介意,反而聽得哈哈大笑;巴西隊訓(xùn)練時,央視記者做現(xiàn)場報道,毛羅萊昂在一旁念念有詞:“知道中國記者在說啥嗎?讓我?guī)湍銈兎g吧,他在說:巴西球員那玩意兒怎么這么大?!”每次見到毛羅·萊昂大搖大擺走過來,羅納爾多和里瓦爾多就會發(fā)笑,因為他從不問嚴肅的足球問題,所以跟球員最親近。我記者生涯中見識過的最有趣的提問便是來自這位一點正經(jīng)沒有的老兄,巴西奪冠后新聞發(fā)布會,第一個問題就是毛羅萊昂問的,他問羅納爾多:“你覺得五十三天不做愛,跟奪取第五個世界冠軍相比,哪個更困難?”哄堂大笑,肥羅當然答不出來唯有跟著傻笑。
  這個提問,最好地揭示了巴西足球的奧妙:最為本能,最能比擬性快感性高潮。沒有人真會以為羅納爾多在世界杯備戰(zhàn)和比賽期間禁欲,世界杯前在韓國訓(xùn)練基地附近的色情酒吧,羅納爾多們即便左摟右抱也沒有巴西記者會上去做狗仔拍攝。
  而這也是巴西足球天驕們的雙刃劍,球場上沒心沒肺享樂,球場外也是沒心沒肺享樂,生活方式與足球風(fēng)格過于一致,容易讓生物鐘紊亂讓腰圍失控,對女人、歌舞和烤肉的沉迷,縮短了他們的運動巔峰期。
  但肥羅之肥,并不能全歸咎于他缺乏自律,藥物副作用也很大,往他身上擠一擠沒準能擠出好幾升藥水,一想到他血液里的藥物和骨頭里的釘子,就明白羅納爾多跟我們一樣—甚至比我們更慘—只是一個可憐的地球人。
  然而,巴西足球永遠是抗抑郁的良藥。2002年羅納爾多在日本,不僅是一個偉大的球員,還是一個偉大的喜劇演員,快樂的馬戲團小丑。當媒體紛紛在炒作羅納爾多想拿金靴獎,他有意穿了一雙銀靴出現(xiàn)在訓(xùn)練場;當媒體說日本就是巴西的主場,他改剃了一個日本武士頭,人稱阿福,像浮世繪里的浪人,也像動畫里的鐵臂阿童木。
  
  2002年那支巴西隊,就像夏日山谷里的蜂群,始終在我夢中縈繞,我就像一個小孩坐在旋轉(zhuǎn)木馬上看著馬戲團:卡福總是不說話擺擺手匆匆走過,好像有美女在浴缸里喊他,盧西奧說話總是慢吞吞望著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美女在跳脫衣舞,卡洛斯總是像一個齜牙咧嘴的石榴滾到石榴裙下,里瓦爾多走路總是像僵尸王一樣踩著圓規(guī)一般的步伐,而肥羅和小羅,就像是一對兜里裝著糖果和壓歲錢的兔兒爺!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這是給肥羅退役的挽歌,也是對這位天生過人狂的妙喻,或者:千帆過盡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然而以古詩的節(jié)奏哪追得上超音速的羅納爾多?讓我另作改編,題詞八字,敬獻肥羅—某喉寶不妨重金買我墨寶送給他—
  千帆過盡,滿地找牙。
  頭四個字獻給天生過人狂羅納爾多,后四個字獻給被他過掉的犧牲者。
  而往后,親愛的兔兒爺,你丫有權(quán)繼續(xù)肥下去,超越馬拉多納把這個消息告訴坎通納,你丫有權(quán)命令人妖和妖人相親相愛人鬼情未了,你丫有權(quán)狂按這個世界的門鈴直到地球被外星人入侵。
  
  羅納爾多的職業(yè)生涯
  ● 少年成名(1991-1995)
  1991年,14歲的羅納爾多被巴西名將雅伊爾津霍發(fā)掘,并推薦到后者曾效力的克魯塞羅俱樂部,迅速成名。
  
  ●登陸歐洲(1995-1997)
  在埃因霍因和巴塞羅那俱樂部,接近20歲的羅納爾多展現(xiàn)出驚人的才華。在1995之后的兩年里,他的速度和技術(shù)使他迅速被球迷熟知,其間獲得荷蘭杯冠軍等榮譽。
  
  ●雙重打擊(1997-2002)
  1997年,大紅大紫的羅納爾多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世界足球先生,并加盟了意大利的國際米蘭俱樂部。他在1998年世界杯上開始為巴西隊進球,但在決賽慘敗于法國隊的經(jīng)典一役之后,似乎跌下了神壇。在俱樂部,他也持續(xù)4年受到傷患的困擾,最多時養(yǎng)傷一年。
  
  ●第二春(2002-2007)
  2002年的世界杯上,羅納爾多重新回到了巔峰狀態(tài)。他不但幫助巴西隊奪得了冠軍,還把自己的世界杯進球數(shù)增加到12個。風(fēng)光無限的他加盟了皇家馬德里俱樂部,并在效力的第一年獲得了他職業(yè)生涯里的第一個聯(lián)賽冠軍錦標,同時成為西甲最佳射手。這段時期,羅納爾多的私生活多次被曝光。
  
  ●勉力維持(2007-2011)
  羅納爾多歐洲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站回到了米蘭,加盟國際米蘭的同城死敵AC米蘭。雖然出場時間不多,但他仍然為俱樂部取得聯(lián)賽第四名貢獻了功勞。2008年12月9日,羅納爾多回到巴西,與巴西俱樂部科林蒂安簽了為期一年的短期合約,而他仍有不錯的表現(xiàn)。不過,在經(jīng)歷了一無所獲的賽季以后,他最終在剛過去的情人節(jié)宣布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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