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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遺產(chǎn)

2011-12-29 00:00:00徐樹建
當代小說 2011年7期


  我小時候印象最深的事是母親總愛幫助別人,無論是上門乞討的要飯花子,還是口干肚餓的過路行人,母親總是笑吟吟地端上一碗飯、倒上一杯茶。至于鄰居家邊的鄉(xiāng)親們遇到大大小小的難事時,只要是家里有的,母親更是毫不吝嗇。
  大家都說母親是菩薩心腸,好心會有好報的,可我不以為然,我不在乎家里柴米油鹽被母親送了人,可我在乎母親把我心愛的物件也送了人。放學回來,常常發(fā)現(xiàn)我的木頭槍、香煙殼、玻璃球找不見了,問母親,母親總是淡淡地說:“有個小孩賴著要你的木頭槍,我就送給他了?!?br/>  可是,有一天發(fā)現(xiàn)我的小竹笛也不見了。那是一支紫紅色的相當漂亮的短竹笛,是出差到上海的叔叔送給我的十歲生日禮物,在當時的農(nóng)村,那可是件絕對稀罕的洋玩意兒。盡管我不會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但它就像是魔笛一樣,只要一吹起來,我身后就會屁顛屁顛地跟上一群小伙伴,而只有跟我玩得最好的小伙伴,我才會慷慨地讓他吹一下。現(xiàn)在笛子呢?
  我驚慌失措地問母親,母親說:“剛才有對母女路過咱家,她們可餓壞了,到咱家歇歇腳吃碗飯時,那小女孩看上了你的竹笛,不肯走了,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我便送了她。對了,那小女孩真好看,一雙眼睛水汪汪的……”
  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掉頭往外就奔,我要追回我童年時最珍貴的禮物,可是,那對母女倆早就沒了影子。后來一連好幾天我都不理母親,母親卻依舊樂此不疲地幫助人。
  長大成人后我的婚姻大事備受折磨,我怎么也確定不下心儀的另一半,其中原因之一是我的貧窮,母親沒有給我留下一丁點值錢的遺產(chǎn)。直到后來遇上了靜,靜正是我心目中的那種女人,嫻靜、溫柔、無語而多情,并且她不在乎我是否多金??墒?,曾經(jīng)的感情創(chuàng)傷使我搖擺不定,我終于決定帶她回趟鄉(xiāng)下老家,盡管母親已不在了,可舊宅還在,那兒是我的根,每當回到那兒我都有一種安全感,我相信母親的在天之靈會給我啟示的。
  家鄉(xiāng)的變化很大,好幾年沒回來的我都有點認不出了,而靜的臉上顯出一副驚奇的、若有所思的樣子。當我?guī)M了那座風雨幾十年的舊宅時,她忍不住低低驚叫一聲:“天啦,這是你的老家嗎?我真有種前世的感覺哩,真的,我好像來過這兒,可我記不清是在夢里,還是在現(xiàn)實中來過了?!?br/>  我聽了一時感動莫名,覺得兩人無形中又親近了一層,或許這就叫緣分吧?
  然后靜再次驚叫起來,這回的聲音大極了,原來她看見了墻上母親的遺照,我甚至發(fā)現(xiàn)靜的身體都在輕微顫抖。
  靜的口中連聲說道:“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天啦,我不是又在做夢了吧?”
  然后靜掉過頭來,用肯定的語氣說:“我千真萬確來過你家,你母親的樣子我一直記著,因為在我心目中,她是這世上最慈祥的老人,并且,她還送過我一件寶貝,多少年來我一直珍藏著哩?!膘o說著從隨身挎著的小包里仔細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支竹笛,紫紅色的、短短的竹笛。
  十幾年的漫漫時光剎那間呼嘯而過……
  我牽著靜的手站在母親的遺像前泣不成聲,原來母親給我留下了一份最珍貴的、將使我豐潤一生的遺產(ch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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