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幾年來,含有“××門”的詞語時常見諸各種新聞媒體。這種現(xiàn)象體現(xiàn)了“門”這個實義詞的語法化及其泛化的過程。本文擬對這種現(xiàn)象從語用順應的角度進行闡釋。
關鍵詞:新聞語言 語用順應 “××門” 語法化
引言
自轟動一時的watergate(水門事件)一詞成為政界丑聞之后,以-gate(門)所嫁接的新詞頻頻出現(xiàn)在西方電視節(jié)目和輿論界內(nèi),如debategate(辯論門)、irangate(伊朗門事件)、white watergate(白水門事件)、zippergate(拉鏈門)等。在這些含有“-gate”的詞語中,gate已失去了原有意義,成為后綴,常表示“丑聞”或“不光彩的事”。而語際間的頻繁接觸使得越來越多的外來詞進入到現(xiàn)代漢語中,“××門”正是英語詞綴-gate泛化的結果。本文擬從語用順應的角度對“××門”的泛化予以解讀。
語用順應理論框架
語用順應論是由比利時語用學家耶夫·維索爾倫(Jef Verschueren)提出的。按照順應論,使用語言的過程就是不斷選擇語言的過程,這種選擇可以是有意識的,也可以是無意識的。選擇的原因可能來自語言內(nèi)部(即結構性的),也可能是來自語言外部。這些選擇可以發(fā)生在語言的各個層次:語音、音系、形態(tài)、句法、詞匯、語義等。這些選擇可以發(fā)生在同一變體內(nèi)部,也可以發(fā)生在不同社會、地域變體之間。①
根據(jù)順應論,語言的各個層面(包括詞匯構成)都存在語用順應現(xiàn)象。相對于動態(tài)的共時的交際行為而言,詞匯構筑是一種靜態(tài)的歷時現(xiàn)象。然而,這種靜態(tài)的歷時現(xiàn)象實際上也是語用過程固化的結果。從詞匯構成中我們?nèi)匀灰老】梢钥吹秸Z用因素(如語境)的存在以及語言使用者對這些語用因素的順應傾向。②比如本文提到的“××門/-gate”。
“××門/-gate”對詞匯系統(tǒng)本身的順應——簡潔性
“××門”作為名詞后綴,表達一類事件,而且這類事件通常有新聞效應、足夠轟動、能引起公眾廣泛關注和興趣,并帶有廣泛的爭議性。讀者一看到“××門/-gate”就知道,這是一篇有關××丑聞的報道,閱讀興趣油然而生,這樣,媒體吸引讀者眼球的目的得以順利實現(xiàn)。
“××門”這個詞綴的派生方式取決于語用順應。因為語言使用者為了滿足交際和語境對語言系統(tǒng)(詞匯系統(tǒng))的需求而決定用何種派生方式。具體說來,語言使用者在構詞過程中首先要順應詞匯系統(tǒng)本身,避免派生出與現(xiàn)有詞匯具有相同外延意義和使用特性的新詞,避免不必要的資源重復。③
“××門”在構詞上有抽象的、概括的意義,并且有表示詞性的類化作用。詞和詞組只要附上“門”,就具有了名詞的抽象意義,多用來指某種丑聞等,且多用于各種新聞標題中。從結構上看,“××門”構成簡單,通俗易懂,但這個新詞賦予舊內(nèi)容以新鮮感,而且是以簡單明了的形式替代了傳統(tǒng)的表達方式,符合經(jīng)濟原則。盡管形式簡單,但所表達的豐富的內(nèi)涵或概念令讀者過目不忘。如:
1.“詐捐門”幕后另有黑手(《大河報》,2010年3月10日娛樂版)
2.劉謙“短信門”原是炒作(《大河報》,2010年3月10日娛樂版)
具體來說,英語的-gate最初常以-gate scandal 的形式出現(xiàn),后來就簡化為-gate。漢語最初也常常以“‘××門’事件”的形式出現(xiàn),后來才簡化為“××門”。如筆者2008年從網(wǎng)上收集到的各種新聞標題:《戴爾“換芯門事件”追蹤》、《宅急送“快遞門”事件最新進展》、《“活力門”事件震動東京股市》、《“銅須門”事件震動央視》,等等。
然而,支配語言演化的“省力”原則在“××門/-gate”的語法化過程中起了決定性作用,結果是詞語的固化或“成語化”,“××門/-gate”作為詞綴就這樣被固化下來。在經(jīng)濟原則的指導下避免繁瑣的語言應用,“將反映主要信息的主要詞語置于重要的位置上,并在語言的經(jīng)濟規(guī)律的作用下,盡可能地略去言語表達中的一些次要的詞語或羨余成分”④,從而達到言語表達上的簡潔明快與言簡意賅,這樣的語言才能有活力、有生命力。因此“‘××門’事件”中的“事件”一詞逐漸消失,“××門”得以廣泛傳播。
“××門”對社會語境的順應
在順應詞匯系統(tǒng)的同時,語言使用者在構詞時也要順應語境。根據(jù)順應論,語境指語言交際的環(huán)境,用來指與話語相互順應的一切因素或影響話語處理的一切因素,包括語言語境和由物質(zhì)世界、社交世界、心理世界以及交際雙方構成的交際語境。⑤“××門”新詞在一些詞匯隨著事物的消亡以及時代的變遷退出歷史舞臺的同時,卻生機勃勃,廣泛應用,在語言的發(fā)展中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正是順應了社會語境要求的表現(xiàn)。
“××門”順應了讀者的尚新趨奇心理。人們在語言的使用過程中總是有一種求新求異的心理,對既有的傳統(tǒng)表達方式會產(chǎn)生厭倦。因此人們總是想方設法地追求新奇、陌生的表達方式,這是人們在語言使用過程中的一種潛在心理。⑥在這種心理驅使下,人們總是喜歡使用新潮、時髦的語言。新聞從業(yè)者順應這一社會心理,在標題中加入“××門”,使得新聞標題新穎獨特、生動有趣,能讓人開心一笑,放松心情,滿足了現(xiàn)代人尤其是年輕人喜歡新奇、挑戰(zhàn)傳統(tǒng)的心理,因而更容易為大眾接受。
標題的新穎獨特能夠激發(fā)讀者的興趣和好奇心,使其更加關注新聞內(nèi)容,提高新聞的時效性。相關媒體捕捉到人們的獵奇心理,為了提高新聞的時效性和影響力,將轟動性的事件大都冠以“××門”,以此吸引讀者的眼球。讀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不僅獲知了新聞的大致內(nèi)容,而且對“門”族新詞的大致內(nèi)涵——轟動性的丑聞形成了一定的共識。所以,當“門”族新詞再次出現(xiàn)在讀者眼前時,他們大都懷著好奇的心理去探知隱藏在該詞背后的不光彩的事實。盡管它所形容的事物并不新鮮,但讀者目光一觸及這樣的標題,不需要經(jīng)過復雜的推理就能大致明白新聞的內(nèi)容,因而有利于媒體爭取讀者。于是,林林總總、各式各樣的“門”族新詞以簡短的形式、豐富的內(nèi)涵躍然于各大主流媒體,甚至網(wǎng)絡上誕生了一個“門”事件網(wǎng)?!伴T”事件網(wǎng)主要介紹大量的體育門、娛樂門、教育門、時政門、社會門、科技門、財經(jīng)門等“門”事件,以此來賺取人們的眼球,提高網(wǎng)頁的點擊率。在這個以獨特的方式吸引注意力眼球的經(jīng)濟時代,“××門”新詞有其立足的廣闊空間。
“××門”順應了讀者的求簡心理。講究時效的社會心理趨勢在語言領域的表現(xiàn)就是現(xiàn)代漢語詞的音節(jié)盡量避繁就簡,另外,追求表義的明確性使現(xiàn)代漢語詞的音節(jié)盡量由簡趨繁,兩者相互制約,決定著新詞語的詞形。也就是說,人們在表達意義時又會追求意義的明確性和形式的簡便性的統(tǒng)一。
“水門事件”最初被媒體命名為watergate scandal,后來受語言交際中應遵循的經(jīng)濟原則的推動,通過轉喻的方式,省略了scandal,簡稱為watergate。之后,在文字后面加gate就變成了政治丑聞的代名詞,而后更延伸至所有的高層丑聞都會被對手或輿論冠之以gate,如里根總統(tǒng)的irangate(伊朗門)、克林頓總統(tǒng)的white watergate(白水門)和zippergate(拉鏈門),小布什總統(tǒng)更是接連碰上了enrongate(安然門)、iraqgate(伊拉克門)、plamegate(情報門)以及prisongate(黑獄門),等等。這些“gate”事件借用了watergate的構成形式,但gate已失去了原有意義,成為后綴,意思是類似“水門事件”的大丑聞,完全順應了言語交際中的求簡心理。
在漢化的過程中,-gate有時譯為“門”,有時譯成“丑聞”,后來統(tǒng)一為“門”。因為,這樣不僅能還原詞語原來的文化色彩,而且具有國際性特點。在資訊發(fā)達的當今時代,選擇“門”的形式,給它約定一個新的所指,在盡量保留-gate的“原生態(tài)”文化含義的同時,卻不需要付出特別昂貴的語言成本,這正是語言經(jīng)濟原則的一個反映。在瞬息萬變的現(xiàn)代社會,人們追求省時省力、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經(jīng)濟原則的表現(xiàn)更為明顯。在追求高效交際和求簡心理的雙重作用下,“××門”被廣泛復制,快速傳播。這樣,源于文化生活的“××門”的使用達到了經(jīng)濟、簡潔、幽默、委婉等語用效果。
“××門”順應了公眾關注權威的社會心理。有影響人士因其權威或名望往往更容易引起公眾的關注,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事件也就更容易成為關注的焦點,因而更容易得到人們的復制和傳播。“××門”借自英語“watergate scandal(水門事件)”,“水門事件”是關于美國有影響人物尼克松總統(tǒng)的一件政治丑聞,因為發(fā)生在民主黨總部辦公地華盛頓水門大廈內(nèi)而得名。發(fā)生在尼克松身上的竊聽事件與其總統(tǒng)身份反差太大,因而人們津津樂道也就不足為奇了。
“××門”正是嫁接了“水門事件”的轟動丑聞模因因子,順應了人們的認知系統(tǒng)——關注權威,從而走向泛化。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是認知機制和外界客觀因素共同作用的產(chǎn)物。換句話說,語言是人類將感知到的外在現(xiàn)實加以概念化,并將其編碼的結果?,F(xiàn)實決定認知,認知決定語言。認知源于現(xiàn)實,始于經(jīng)驗,基于感知。認知對現(xiàn)實的反映借助于語言將之“凝化”或“勾勒”在思維中,并靠語言將認知的結果記錄下來。⑦
“××門”順應了言語交際中的委婉心理。所謂委婉機制是指在交際中,人們常常盡量避免使用引起對方不快或傷害對方的語言,代之以迂回曲折的方法來表達思想、交流感情。“門”族詞大多指稱不甚體面和光彩甚至丑惡之事,但其表面結構中卻不含任何不雅的字眼。有媒體一語中的:“門”案之妙,就在于那是一扇遮丑之“門”。所以,“門”族詞得以頻繁使用。
對認知語境的順應——認知參照點
認知語境對新詞語的表達至關重要。新詞語表達現(xiàn)象的實質(zhì)就是人們利用語言符號和認知機制共同作用的心理認知過程。⑧認知語境包容了語言使用者大腦里所有關于世界的假設和認知推理能力,由三方面信息組成:邏輯信息、百科信息和詞匯信息。⑨美國著名語言學家Langacker認為,人類有一個基本的認知能力,那就是把一個實體概念作為一個概念參照點(reference point),該參照點能使我們建立起對另一個實體(目的物)的心理接觸。⑩
“水門事件”作為美國歷史上最不光彩的政治丑聞之一,家喻戶曉,具有較高的認知度和顯著度,成為一個認知原型。在“××門/-gate”中,說話人就是把“水門事件”作為參照點,激活讀者心目中關于“水門事件”的記憶,形成語用預設,獲取與所要表述的當前事件相同的語用認知。這是“××門/-gate”表達成功的基礎,讀者可以依據(jù)該假設進行推理。比如:
在“debategate(辯論門)”中,“里根獲得卡特的辯論文本”是目的物,“水門事件”是參照物;目的物中,“辯論”是區(qū)別于其他事物的關鍵詞,而“gate”則是丑聞事件的原型標記,人們分別抽取“debate”和“gate”,組成了新的“debategate(辯論門)”??梢姡?gate”是在范疇化認知中產(chǎn)生的,從圖形與背景中抽取負載信息焦點的關鍵詞或語素,進行了融合式的重構。[11]
當-gate譯成“-門”進入漢語后,其意義在漢語應用中逐漸被漢化。近幾年出現(xiàn)許多類似的仿擬詞。如豐田“召回門”、“誠信門”、“艷照門”、國足“默哀門”、意甲“電話門”等。毫無疑問,這些事情雖然影響很大,也很丑陋,但和政府的執(zhí)政并沒有什么直接關系,“門”的內(nèi)涵已經(jīng)擴大,指一般的帶有貶義的“事件”、“風波”、“花邊新聞”,原來具有的“+重大”、“+高層”、“+艱難揭發(fā)”等語義特征徹底消失,只保留了“+丑聞”這一基本語義特征。
隨著“××門”的廣泛使用,它的使用范圍在繼續(xù)擴大,比如,萬科“價格門”、王石的“捐款門”、“辭職門”,這些事情都很轟動,雖有爭議,但并不能稱之為丑聞。于是,發(fā)展至此,任何一件新發(fā)生的事件,只要具有新聞效應、足夠轟動,能引起廣泛關注,并帶有廣泛的爭議性,都可以冠之以“××門”,意指關于××的一系列事件。這和最初的用意已經(jīng)相去甚遠,而這個過程也就幾年的時間。
結語
語際間的頻繁接觸使得越來越多的外來詞進入到現(xiàn)代漢語中,中西文化的交流,必然會促進漢語和英語的接觸與融合,“××門”的泛化就是很好的例證。
注 釋:
?、佗冖莺巫匀恢骶帲骸墩Z用三論:關聯(lián)論·順應論·模因論》,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81頁,第108頁,第81頁。
?、坳愋氯剩骸对~匯阻遏的語言順應闡釋》,《外語學刊》,2007(1)。
④于全有:《一種非常值得注意研究的“非?!闭Z言現(xiàn)象》,《語言文字應用》,2000(1)。
?、撷岷巫匀恢骶帲骸墩J知語用學》,上海:上海外語教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61頁,第175頁。
?、摁斂品f、楊文全:《當代漢語流行語再探》,《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6(3)。
?、嗵蒲嗔帷㈨n娜娜:《漢英新詞語從認知語用解讀》,《外語學刊》,2008(3)。
?、釲angacker:《認知語法基礎》,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11]周日安、邵敬敏:《英美式原型標記
“-門”的類化和泛化》,《外國語》,2007(4)。
?。ㄗ髡邽槿A北水利水電學院外語學院副教授)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