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生今世,我與蛇有著特別的不解之緣,它伴隨著我的人生。我幼失怙,五歲多隨母親嫁到祁門,繼父視我如親子,十分疼愛我。他是一名伐木工人,冬伐春運,將深山老林的木材通過小溪漲水“趕羊”放到大河邊,扎成木排等到大水時放到鄱陽湖;或者用板車運到公路旁,再運到全國各地。遇到水少或者無法“趕羊”的山場,只能采用人馱或者板車拖了。
那一年初春,伐到在山降上的木材,已經(jīng)鋸成木段“放倉”到了山腳下,急著要趕在春水前運到河邊,否則,就趕不了春運“放排”去鄱陽湖了。一天,父親拿著鋤頭,讓我騎著“大馬”去修板車路。春寒料峭,新開的板車路沿著小河彎彎曲曲在延伸。我玩累了,父親扯了一把稻草,讓我坐在不遠的小路邊上。父親修到我旁邊時,突然一把拽起我說,你坐在蛇窩上了。他一鋤頭下去,一條碩大的五步龍蝸居在里面。由于天氣寒冷,五步龍還處在冬眠初醒階段,沒有什么反抗能力。在那個“見蛇不打三分罪”的年代,父親一鋤頭結(jié)束了它的生命。
這是我第一次遇到蛇,因為年幼無知,也不知道恐懼。
二
采伐隊與當?shù)厝说纳a(chǎn)生活方式基本一致,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菜、養(yǎng)豬、喂雞鴨、砍柴燒炭,一樣不落。
我們小孩子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打豬草。每逢周末,便結(jié)伴到大山塢里去打豬草。深山里的野苧麻又嫩又多,是最好的豬草。有一年的夏天,我們四個小伙伴去正塢打豬草。這里山高林稀,巖石裸露,在巖石之間的山地中,野苧麻一叢叢地長得很茂盛。時值正午,天氣炎熱,我們便走到小溪邊喝水。在個“S”山形的拐彎處,便聽見“唦唦”作響的聲音,過了彎道,只看見一條藍邊碗口粗的巨蛇剪開草浪筆直地向山上沖去,連山上的小樹也被沖出一條道來。來不及見蛇頭,只看見蛇尾,也許是這條巨蛇的尾巴小時候受過傷,長成了一個疙瘩團子。面對迅速出現(xiàn)又迅速消失的巨蛇,我們驚呆了,都愣在那里,嚇出一身冷汗。
回家后,我把中午看見的一幕告訴了父親。他說,這條蛇他也看見過,也是在那個小山坡上。父親那天的任務是鏟樹皮,正埋頭作業(yè)時,這條巨蛇嘩嘩地從他面前沖過去,父親這時手里正拿著二米多長的鏟刀,如果一刀下去,不是蛇傷就是人傷??吹缴邲]有傷害他的意思,驚魂未定的父親才稍稍松了口氣。
三
我的少年生活多半是在小河里度過的。放了學,我就往河里跑,摸魚捉蝦。
摸魚最怕摸土洞,土洞魚多蛇也多,魚和蛇在一起很難分辨出來。有一次,在石坑村的小河里摸魚。那天,天色陰沉,是暴雨的前奏,我和小伙伴把網(wǎng)放好了,就開始摸魚。這里是一段土岸,草木蕪雜。剛開始我摸到了幾條石斑魚,正摸得起勁,突然掏出來一條紅魚,仔細一看卻是條土公蛇。因為水很淺,人在水中,跑也跑不了,放又不敢放,一咬牙,使勁一帶,將土公蛇扔了出去。心里一驚,再也不敢在此停留了。小伙伴突然一聲大叫:“不要動,你頭頂上有條蛇!”真是見了鬼了,怎么到處都是蛇?在他的指揮下,我慢慢向岸上移動身體,生怕驚動了頭頂上那條蛇,在飽受煎熬的十幾秒鐘后,我終于躲開了那條該死的蛇,站起身來一看竟是一條劇毒的焦尾竹葉青。一下子遭遇兩條毒蛇,我收拾了漁網(wǎng),逃也似的跑回家了。
四
不知道怎么搞的,自懂事后我就開始做蛇夢。特別是讀高中的時候,蛇夢越做越多,越做越可怕。這夢一做就是幾十年,成了我的一塊心病,揮之不去,有些夢至今叫我難以忘懷。
我讀小學時,村口有一座木橋,河很寬,橋很長,底下是一個深水潭,橋是用長長的杉木條做的馬叉橋,走在上面有很大的彈性,一般有恐高癥的人是不敢走的。村里人都說這里是一塊非常“不干凈”的地方。說它“不干凈”,是因為村里曾有人從這里投河自盡。平日,人們經(jīng)過這里,心里總感覺陰森森的。
初中時,我做蛇夢的場地就在這里。依稀記得我手里拿著一根棍子,走過橋頭時,一條巨大的蛇從那古樹洞里,向我直奔而來,我上前一棍子把它打倒,隨后,便挑在棍子上,往村里走,誰知一搖一晃,蛇竟然爬到我的脖子上,面目猙獰地對著我,吐著長長的紅信子,嚇得我大叫一聲,醒來時已是大汗淋漓。
那年春夏之交,我和父親一起用板車拉zo6pFl5k6Dui+v/qSEYHvIaS7Hqyk/0eXc99FyPSEts=松木到縣城去賣,父親一車,我一車,早上五點多就起床,一路顛簸,賣掉木材,把板車放在父親的板車上由他拉回家,我回到學校去讀書。晚上又趕回家,第二天又要拉車賣木材,這樣的經(jīng)歷大概有兩個多月。
那段時間,早出晚歸,出力流汗,非常辛苦??偸窍胨X,每天上好課,吃了中飯,就到學校后面的小山坡去午睡。小山坡是我平常愛去的地方,有帶階梯的茶園,茶園荒蕪了,長著一些蕨菜和絲芒草。干了以后,鋪在地上軟軟的,能坐能睡,花花的太陽照在身上,很快就能入睡。睡著睡著,蛇就出現(xiàn)了,頭上腳下,前后左右全部是大大小小的蛇,有纏我身體的,有纏我手腳的,有纏我脖子的,更加可惡的是,還有的鉆進我的衣服里,揮不去趕不走,怎么掙扎也徒勞無功,呼叫也發(fā)不出聲音。這樣的夢總是折磨著我。每次,我都在痛苦、掙扎、吶喊中慢慢醒來。
五
這些離奇的蛇夢一直伴隨著我成長,盡管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夢境,但是那恐懼的場面常常使我不得安寧。那一年,我工作的祁門縣林化廠舉行春游,地點是青陽縣的九華山。在半山寺,與一位和尚聊天。我突然想起了困惑已久的蛇夢,就說:師傅,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于是我把長年做恐怖的蛇夢和他說了,他沉思了片刻,說:你的先祖需要你的紙錢,每到清明、冬至燒些紙錢就不會再做這樣的夢了。
我將信將疑。到了冬至,在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