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兒不采山，養(yǎng)女不嫁采山郎。
　　——黃山民謠
　　
　　黃山方圓五百里，大小七十二蓮峰，以奇松、怪石、云海、溫泉名冠天下。游圣徐霞客的一句話：“薄海內(nèi)無如徽之黃山，登黃山，天下無山，觀止矣！”把黃山的盛譽(yù)推向極致。實則還有一絕，世人卻知之甚少，那便是黃山石耳，堪稱美食中的良藥，良藥中的美食。
　　石耳又名巖耳、地衣，狀似木耳，通體深黑色，生長于懸崖絕壁陰濕處的石隙之中，一般要六、七年方可長成，用石耳燉雞、燉排骨與豬蹄，味道鮮美無比，素為御宴席上珍，平民難有此口福。李時珍《本草綱目》記其“性甘平無毒，能明目益精，久食色美，延年益壽”。采摘石耳是一樁不折不扣的玩命的高風(fēng)險行當(dāng)，黃山人謂之“采山”。一般選擇在夏秋之間采摘，此時石耳最為肥壯、滋補(bǔ)。采山人要擇晴好天氣，結(jié)伴而行，隨身攜帶粗麻繩和特制竹筐等物品，攀懸崖、登陡壁，尋覓到石耳蹤跡后，將粗麻繩一端系在山頂大樹上或穿于山巖石孔中，一端拴在采山人自己身上，下縋到幾十丈的深谷中去采摘，稍有閃失，就會跌落谷底粉身碎骨。每年都有因采山而死于非命的，但因貧困所迫，采山人依然前仆后繼。民國年間，在黃山一帶采山名頭最響的要數(shù)倪瓚，號稱“石耳王”。
　　倪瓚是黃山腳下太平縣鄰邑石埭縣駱駝鎮(zhèn)人。從小父母雙亡，淪為孤兒，靠給人擔(dān)水或乞討度日。駱駝鎮(zhèn)位于青弋江的源頭舒姑河畔，自然成為商埠重鎮(zhèn)，士農(nóng)工學(xué)商，五行雜處，頗為繁盛喧鬧。如果從駱駝山高處鳥瞰，駱駝鎮(zhèn)整個就是一個船形，駱駝山如同拴船的河埠頭，穿街而過綿延三華里的青石板步道便是長長的纜繩，千秋橋仿佛隆起的船艙，那永鎮(zhèn)古塔自然是桅桿了。相傳先輩人就請地仙看過，駱駝鎮(zhèn)像一條船，船無水不旺，但船最怕窟窿，漏水則亡，所以鎮(zhèn)上不知從什么年代起就見不到一眼水井，人們吃水用水全靠到舒姑河里去手提肩挑。
　　倪瓚先是靠鄉(xiāng)鄰接濟(jì)或乞討勉強(qiáng)活過來，到長成半拉少年，就幫鎮(zhèn)上人擔(dān)水混口飯吃。他擔(dān)水最多的人家是石埭縣名儒蘇緯之，在鎮(zhèn)街中央的千秋橋畔開了家“千秋書院”，遠(yuǎn)近幾十里的富家子弟都慕名到這里來讀書。倪瓚聽大人說，這蘇老先生曾做過省參議，主編過《石埭縣志》，學(xué)問和身份都了不得，但為人沒半點架子，十分謙和，對挑水佬也不例外。倪瓚挑滿了水缸，就會鬼使神差地靠到書院的窗外去偷聽先生講學(xué)，不想一聽就入了迷，越聽越想聽。一日居然誤了挑水，被蘇老先生發(fā)現(xiàn)了，老先生不嗔不怒，反而笑吟吟地把他請進(jìn)了書院里，對一群孩子介紹道：“這是你們的新同學(xué)，大家歡迎！”轉(zhuǎn)過臉問他叫什么名字？倪瓚怯怯地回答：“我叫倪戰(zhàn)，戰(zhàn)爭的戰(zhàn)。”蘇先生皺了一下眉頭，對大家說：“這名字不好，不吉祥，殺氣太重。我們老百姓最討厭戰(zhàn)爭，渴望太平！我看你改名叫倪瓚吧，元朝有個著名畫家就叫倪瓚，瓚的寓義也好，美玉的意思?！?br/>　　于是倪瓚一邊挑水一邊讀書，好在他天資聰穎，文章過目成誦，書法進(jìn)步也快。到舒姑河擔(dān)水時，他總要拿樹枝在沙灘上寫上一陣，擔(dān)水回來時因年小力微，難免一路扭來扭去，潑潑灑灑，但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是，留在青石板街路上的水印竟是一個個筆斷意連的書法文字，奇了！倪瓚畢竟是個半大孩子，和其他孩童一樣貪玩，最常玩的方式就是走高蹺。但倪瓚的玩法卻別出心裁：不知什么時候他自制了一支超大毛筆，形同富人家的拖把，他將兩根蹺棍綁在腿上一邊走著高蹺，一邊揮舞著那管大筆，在地上劃出一個個大如箕、大如桌的書法漢字來，閃躍騰挪，呼呼生風(fēng)，驚出一陣陣喝彩聲。就連蘇緯之老先生也吃驚地捻須贊道：“這孩子有異稟，怕是書圣再世，前途不可限量！”
　　但蘇老先生的預(yù)言落空了。沒幾年，石埭縣城的新式學(xué)堂崇實中學(xué)辦了起來，千秋書院關(guān)門了，倪瓚失學(xué)了，蘇先生被省政府主席陳調(diào)元調(diào)到黃山當(dāng)上了管理科長，倪瓚照樣當(dāng)他的挑水佬。擔(dān)水只能勉強(qiáng)混個肚兒圓，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倪瓚自然不甘心。經(jīng)過幾年的磨礪，他的書法很有些根基了，他就拜了丁瞎子學(xué)刻碑。俗話說得好：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半年下來，倪瓚刻的功德碑、墓志就超過師傅了。他刻的碑，布局端莊大氣，字如珠璣，力透石背，誰見誰叫好！刻碑的活計本來就不多，主要集中在清明、冬至，這樣一來，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丁瞎子的生意日漸蕭條了。倪瓚于心不忍，不辭而別，離了駱駝鎮(zhèn)獨自去了百里之外的黃山，他想去找蘇先生討個活路。
　　正是因了這趟黃山之行，倪瓚巧遇了采山人，自己居然成了“石耳王”。
　　采石耳著實是個非常危險的行當(dāng)，人不到走投無路斷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危險不假，獲利頗豐也是真，日子自然比在駱駝鎮(zhèn)擔(dān)水、刻碑好得多了。采山前，要嚴(yán)格履行祭祀儀式，三日前便要禁房事，戒葷腥，沐浴更衣，攀巖前還要焚三炷香，行三跪九叩之禮。一炷香敬天地，感戴集天地之靈氣，生成石耳之靈物；二炷香敬山神，傳說石耳即是山神的耳朵，割山神的耳朵罪責(zé)不輕，自然要祈禱山神爺寬宥，施不罰之恩；三炷香敬四方野鬼，敬請鬼魅們都來保佑。采山人最怕巖壁磨斷或松鼠咬斷繩索。
　　倪瓚“石耳王”的殊榮亦非浪得。別人采山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縮手縮腳，唯恐稍有不慎便命喪谷底；倪瓚采山則如同在千仞絕壁上蕩秋千，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閃躍騰挪，游刃有余，收獲總比其他人多幾倍。倪瓚自有自己的高論：“只有置生死于度外，才能收石耳于囊中！”等蘇緯之蘇老先生知道自己的“高足”在黃山玩命采石耳，再規(guī)勸制止他為時已晚，倪瓚早已迷戀上采山這個行當(dāng)了?？粗诎肟罩芯首匀绲摹氨硌荨?，老先生邊抹著額頭的冷汗邊驚嘆連連：“這小子哪里是采山，分明是以身體為筆，巖壁為紙，在揮毫潑墨??！奇人！奇人！”
　　民國二十八年，日本人的槍炮聲撕碎了黃山的寧靜。聽說日軍第十五師團(tuán)一路橫掃，已打到僅百里之遙的青陽九華山了，國民黨第二十三集團(tuán)軍司令部也撤到黃山腳下太平縣的仙源古鎮(zhèn)了。
　　采山人采得石耳一般都是拿到仙源古鎮(zhèn)去賣。這天，倪瓚意外采到一只碩大肥美的石耳，差不多有洗臉盆那么大，采山人都驚為奇觀，他們從來沒采過也沒見過這么大的石耳，都?xì)g呼：“石耳王！”倪瓚興奮不已，下山來到仙源古鎮(zhèn)，街上到處是行色匆匆的國軍官兵和鳴笛穿行的車輛。他想照例把石耳送到南門山貨店去賣個好價錢，正行走間，一個滿嘴酒氣、滿臉橫肉的國軍軍官從他懷里奪過包袱：“什么好東西？讓軍爺看看！”倪瓚趕緊伸出手想搶回包袱，拉扯間，那只碩大的石耳滾落在地。“石耳！早就聽說黃山產(chǎn)的石耳鮮美無比，滋陰長壽，老子為了抗日出生入死，還不是為了老百姓？就算孝敬大爺，慰勞國軍了！”那滿臉橫肉的軍官一掌推開倪瓚，轉(zhuǎn)身就走。倪瓚緊追不舍：“強(qiáng)盜！強(qiáng)盜！還我石耳！快把石耳還給我！”軍官惱羞成怒，突然拔出手槍，威脅道：“再嚷，老子一槍崩了你！”恰在這時，一輛“烏龜殼”嘎然停在他們身邊，從車?yán)镢@出兩個軍人來，一個五十開外，高大魁梧，氣宇不凡；一個而立之年，英俊白皙，儒雅機(jī)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老百姓的東西？膽子不小啊！”那高大魁梧的年長軍官滿臉怒容，聲若洪鐘。滿臉橫肉的軍官早嚇得渾身篩糠，“啪！”地立正敬禮：“司令長官饒命，小的知罪。”慌不迭將石耳還給倪瓚?！包S副官，關(guān)他三天禁閉。”年輕英俊的軍官答道：“是！”年長軍官滿臉和藹地安慰倪瓚：“對不起老鄉(xiāng)，都怪我平時管束不嚴(yán)，讓你受委屈了。走，隨我一道去司令部，這石耳我買了，你報個價?！?br/>　　到了司令部，倪瓚才知道，年紀(jì)大的軍官正是大名鼎鼎的國民黨第三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第二十三集團(tuán)軍總司令唐式遵，年輕軍官是他的副官黃伯光。
　　
　　唐總司令將倪瓚帶進(jìn)了他寬大的辦公室，只見四壁掛滿了裝幀精美的書畫作品，正中是一幅劃滿杠杠和箭頭的巨幅軍事地圖，雅致中透出威嚴(yán)?！澳袃毫⒅境鲑珀P(guān)，不滅倭虜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處處有青山！”這首唐式遵的自題詩讓倪瓚讀后心中涌起一股感動與敬意。“總司令真是一名儒將！又親民愛民，抗戰(zhàn)勝利一定指日可待?！蹦攮懹芍缘刭澋?，有一刻他甚至想到和唐總司令坐下來好好切磋一下書法藝術(shù)，但兩人畢竟有天壤之別，再說唐總司令乃黨國要員，軍務(wù)繁忙，自己一個采山的憑什么打擾他呢？“小伙子，這只石耳怕是幾十年才能長成這樣吧？算我討了個吉兆，也算我們有緣，給你五十塊大洋可以嗎？”唐總司令讓黃副官付給倪瓚五十塊大洋，又親切地拉著倪瓚的手說：“小伙子，以后采到石耳直接送到我的司令部來，我們許多傷病員都需要增加營養(yǎng)啊，這事由黃伯光副官負(fù)責(zé)?！薄爸x謝司令！”倪瓚感動不已，暗暗慶幸自己碰到一個貴人。
　　這以后，倪瓚采山的勁頭更足了，采到石耳就直接送到唐式遵的總司令部，交給黃副官。交談間，倪瓚得知黃副官和唐總司令同鄉(xiāng)，四川仁壽人，畢業(yè)于黃埔軍校，也酷愛書法，于是倆人又多了許多共同語言，一來二去，不知不覺成了好友。一日，黃副官將倪瓚邀至家中喝茶、談?wù)摃?，黃太太年輕貌美，十分熱情。倪瓚問：“怎沒看到公子、千金？”只見黃太太白嫩的臉立時變成紅綢，倪瓚頓感自己出語冒失，黃副官深深地嘆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們結(jié)婚已有五載，至今未有只男半女，很是苦惱??！古訓(xùn)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聞聽此言，倪瓚自己也紅了臉，支吾道：“《本草綱目》說，石耳有滋陰益精之功效，今后我多送些石耳給您滋補(bǔ)，或許有用?！薄澳蔷投嘀x倪老弟了！”黃副官夫婦很感動。
　　轉(zhuǎn)眼幾個月過去了。這天倪瓚又到唐式遵司令部賣石耳，竟意外地巧遇蘇緯之老先生。蘇老先生說：“唐總司令找老朽商量抗日大計呢，我豈敢怠慢？”倪瓚賣完石耳結(jié)了賬正要走，不想黃副官又叫住他：“倪老弟留步，唐總司令有請?！蹦攮懠{悶：我一個采山的，總司令哪能找我有事？疑疑惑惑進(jìn)了唐式遵辦公室，蘇老先生正和他談笑風(fēng)生。唐式遵熱情地招呼倪瓚坐下，又讓黃副官給他泡了杯太平猴魁，朗聲笑道：“小伙子，恕我眼拙，有眼不識金鑲玉?。　蹦攮懜恢^腦了，蘇老先生笑著告訴他，唐總司令為提振皖南軍民的抗戰(zhàn)信心，準(zhǔn)備在黃山立馬峰鐫刻一條巨型抗日標(biāo)語，在百忙中親自書寫“立馬空東海，登高望太平”十字，正愁沒有良工擔(dān)此重任，老夫知道你既有些書法根基，又常年在黃山采石耳練就一身攀巖功夫，就鄭重推薦了你，你一定要不負(fù)總司令厚望，不辱使命??！唐式遵笑著拍了拍倪瓚的肩頭：“放心，到時給你一筆優(yōu)厚的酬金，不會比你采石耳差。”倪瓚情不自禁地肅然站立起來，學(xué)著一個立正：“為抗日救亡做貢獻(xiàn)，即使分文不取，我也在所不辭！”
　　黃副官執(zhí)意邀請倪瓚到自己家吃晚飯，特意安排黃太太炒了一桌菜，還慷慨地拿出了平時舍不得喝的家鄉(xiāng)名酒瀘州老窖，并讓太太上桌陪酒。夫妻倆熱情似火，不消幾個回合，就讓倪瓚喝醉了。
　　次日一早醒來，倪瓚驚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赤條條地躺在黃副官家的床上，身邊居然是衣衫凌亂的黃太太。他驚叫一聲，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仿佛感到世界末日般的絕望。這時黃副官走進(jìn)來，看到了這一幕，頓時怒容滿面，伸手把槍掏了出來。倪瓚顧不上穿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黃大哥饒命！我該死！該死！”這時候黃太太也被驚醒了，裹著被子掩面哭泣而去。“姓倪的，我視你為親兄弟，事事處處幫你，想不到……你竟干出這種禽獸不如的勾當(dāng)?！秉S副官氣得五官歪斜，原本英俊的面龐霎時變得猙獰無比?！按蟾?，我不是人，不配活在世上，你一槍斃了我吧?！蹦攮懸灶^搶地，痛不欲生。黃副官恨恨地將手槍又塞回槍套，面色稍有緩和：“念你是酒后亂性，又確有悔過之意，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此為止吧?！?br/>　　此后半年之久，倪瓚全身心投入完成唐總司令的巨型摩崖石刻的曠世杰作之中?！傲ⅠR空東海，登高望太平。民國廿八年，西蜀唐式遵”，這些字唐總司令原本是用行楷寫在宣紙上的，按照唐式遵的要求，刻在崖壁上的正文十字，每個字的字徑須在六米左右，如何既要放大字體又不能變形走樣？倪瓚苦思冥想之后，有了解決的好辦法。他將唐式遵的手書置于高處，再以手電筒光線將字形投射放大于平鋪的牛皮紙上描出輪廓，果然毫厘不爽。
　　位于黃山東海的立馬峰，又名青鸞峰，懸崖如削，高達(dá)二百余米，谷底風(fēng)生云涌，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倪瓚像螞蟻啃骨頭一樣，抱定必勝的信心，開始了他漫長的高空作業(yè)。倪瓚攀險至立馬峰頂，把粗麻繩上端固定于大樹和巖石上，下端垂至谷底，手抓纜繩沿峰頂攀援而下，在崖壁上固定好所有字的位置，然后鑿出一行行可插釬駐足的洞眼，又在一根根鋼釬上系好繩索，以繩索為經(jīng)，以木棍為緯，綁成一排排軟梯。在這下臨絕壑、搖搖晃晃的軟梯上，倪瓚終日以巖為紙，以鉆為筆，云來擦汗，雨至渴飲，歷經(jīng)兩百余天的艱險高空作業(yè)，終于完成了這象征生命毅力和誓死抗敵決心的巨型摩崖石刻，為黃山再添一絕。
　　竣工之日，唐總司令親自上山驗收。但見立馬峰壁立千仞，摩崖十字從懸崖上順勢而下，字體遒勁有力，瀟灑自如，氣勢磅礴，令人嘆為觀止，肅然起敬?！爸刭p倪瓚！”話剛出口，唐式遵語塞喉頭，熱淚滾滾而下。
　　第二十三集團(tuán)軍總司令部即將從太平仙源古鎮(zhèn)移駐歙縣唐模。黃伯光副官奉唐總司令之命，領(lǐng)取三千大洋到立馬峰重酬倪瓚。只見倪瓚還把自己懸在半空中，用心全神貫注地雕琢完善著他心中最渴望的那最后兩個字“太平”。
　　“砰！砰！砰！——”幾聲槍響，閑云變色，群鳥亂飛，崖頂?shù)睦K索被擊斷了，只見倪瓚仿佛一只折翅的山雀，急急地墜向深淵。
　　黃副官回到總司令部復(fù)命：大洋已如數(shù)交與倪瓚，他對總司令您感恩戴德不已，說從此過上天堂般的好日子了?；氐郊?，黃副官興奮地?fù)崦吒呗∑鸬亩瞧ぃf：“多虧了我在你們倆的酒里悄悄放了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