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計，整個下午，全公司除了兩個當(dāng)事人沒有傳播，其他人都在傳播同一個新聞。我從張妹子口里聽到后，準(zhǔn)備告訴鐵哥們楊鱉。我還沒開口，楊鱉就對我說，彭鱉，告訴你一個爆炸新聞。我說，我也有一個桃色新聞要告訴你。楊鱉問我是那個很黃很傻的吧？我說是的。我說公司里沒有狗仔隊，這些新聞居然也能挖掘出來。我跟楊鱉交換了一番新聞，準(zhǔn)備告訴另一個鐵哥們黃鱉。還沒開口，黃鱉對我招手道，彭鱉，來得好來得好，我告訴你一個新聞咯。我說是艷照門一類的吧？黃鱉說是的，關(guān)于劈腿和小三。我和黃鱉又交換了一番。在走廊上看到剛從外面回來的劉鱉，我忙對他一笑，說，劉鱉，來咯，告訴你一個新聞。劉鱉說是發(fā)生在那間廢棄的倉庫里面吧？我徹底暈了，連剛回公司的劉鱉都曉得了，這還是新聞嗎？我沒有和劉鱉交換新聞，隨便走進(jìn)了一間辦公室，里面的人一個比一個笑聲更高，像是在玩笑話接力游戲。
　　午覺我醒得遲了點，進(jìn)辦公室，看到張妹子和李大姐兩個人把腦袋靠在一起，“嘁嘁嘁嘁嘁嘁”地交頭接耳，我沒一點好奇，因為她們時不時會把腦袋靠在一起，細(xì)聲細(xì)氣地“嘁嘁”，相互交換在公司里看到的聽到的明擺的暗藏的一些見聞——哪天哪個遲到了三分鐘，哪個中午沒有去吃飯，哪個一上午去了廁所五次，哪個在廁所里喊沒有衛(wèi)生紙，哪個女同事月經(jīng)來了，哪個男同事昨天晚上與老婆吵架了，哪個男人帶的女人不是自己的老婆，等等等等。公司雖然不大，一天總是可以發(fā)生幾件供交頭接耳的事情的。
　　我以為又是雞毛蒜皮的事情，這次懶得把頭插到她們中間去竊聽，而是拿起杯子去倒水。我經(jīng)常把腦袋插到她們腦袋中間，故作認(rèn)真地說，我來旁聽旁聽，學(xué)一點點時事，不然會被時代拋棄。有時候張妹子會尖叫，有時候會推開我，大多時候張妹子會說不告訴你，氣死你！但是，過一陣子又會主動對我講。張妹子就是這么一個人，肚子里存不住話，不說出來會激動，按捺不住那些事情。我估計她這號人做保密工作和間諜絕對不行，很容易把國家機(jī)密泄露出去。張妹子沒看到我手里的杯子，以為我要出去，忙對我招呼：“等下出去咯，給你講句話再走咯?！?br/>　　我說我是倒水，有么子好消息領(lǐng)導(dǎo)要來傳達(dá)咯？李大姐走后，張妹子朝我揚手，示意我過去。張妹子的手裝飾得金碧輝煌，一個墨綠色的鐲子，三個戒指，五個指甲閃爍著紅色的光芒。我邊喝水，邊走到她的辦公桌旁。她又示意我彎下腰，我稍許彎一點點，她再次示意我，把腰再彎下點。我又彎下點，她還嫌不夠。我說我不好喝水了。她一把奪下我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咯。”
　　我惡作劇般把身子猛彎下去，在她的臉上輕輕碰了一下，就聞到張妹子身上汗餿味和香水味混雜在一起的氣息，說不上難聞，也說不上好聞。我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說咯，是要跟我約會嗎？”
　　很奇怪，今天張妹子沒有像平時那樣，我一碰到她的手或者胳膊，就大喊離遠(yuǎn)點，裝得比十六歲的妹子還清純，比圣女還貞節(jié)。今天碰了她的臉都沒有尖叫，看來，心情很好。我又故意碰了一下她的臉，她仍然沒有尖叫。
　　張妹子悄聲對我說：“我跟你說，你不要說出去，不然，就不對你說！”
　　我用更輕的聲音問：“是你懷孕了嗎？”張妹子目前正是男朋友的空當(dāng)期，至少公開的是空擋，至于暗地里掛的幾擋，我不曉得。
　　 “你會死吧？”張妹子還在裝，說她男朋友都沒有。
　　“不是你，那是誰懷孕了？”
　　“你就只曉得懷孕！現(xiàn)在隨便懷孕犯法呢，你到外面去玩妹子，千萬記得要采取措施，不然關(guān)進(jìn)去了，我不會去慰問你的?！睆埫米右埠芏骸?br/>　　我把嘴巴湊到張妹子耳邊，輕輕地說：“我只想和你玩玩，別個我怕！”
　　張妹子聽完哈哈大笑，還在我身上擂了一拳?！澳銜腊?？我才不跟你玩。你去和她咯！”張妹子把嘴巴朝姚莉那兒努努，“我跟你講，你莫講出去！”
　　我站直身子，舉起左手，說：“向組織保證，絕不出賣朋友?！?br/>　　張妹子微微一笑，又招手示意我靠近。我把腰再彎下一些，把耳朵湊到她的唇邊，都能感覺到她嘴唇的熱度了，也感受到她呼吸的氣息，吹得我的耳朵癢癢的。
　　“姚莉和陳兵兩個好上了?！睆埫米诱f。
　　我一點也不相信！姚莉才二十一歲，未婚。陳兵已經(jīng)三十多歲，孩子都五六歲了。況且，陳兵的老婆比姚莉漂亮多了。楊鱉說的，他想死了陳兵的老婆，嫉妒得要命，據(jù)說還是湖南師大畢業(yè)的。楊鱉怪命運不公平，長著一口參差不齊的黑牙齒、丑得要死的陳兵，居然把長沙城里最漂亮的女人據(jù)為己有，做了堂客。他在辦公室里幾次吆喝要造反，說不造反能解放第一美女嗎？大家勸楊鱉莫沖動，傷神傷腎，人是假的，命是真的。陳兵家的屋場坐落的地方好，遇上要拆遷，陳兵雖然生個窮山惡水的樣子，哈頭哈腦，但穿一身的名牌，確實像拆遷暴發(fā)戶的崽。
　　“不可能咯！”我一驚詫，就忘記了要輕聲點。
　　“小點聲！小點聲！你會死吧？”張妹子壓低聲音斥責(zé)我。我壓低聲音說沒事。那邊，姚莉正邊玩游戲，邊和一個朋友聊天，耳朵上戴著耳機(jī)。
　　張妹子扯扯我的衣領(lǐng)，示意我腦袋再低下點。她嘴巴湊到我耳朵邊，“嘁嘁嘁嘁嘁嘁”地講著，講幾句停一下，望一眼姚莉，又湊到我耳邊“嘁嘁嘁嘁嘁嘁”講幾句。張妹子說得很形象，我估計是她添油加醋潤色的結(jié)果，故事顯得精彩極了。
　　我和張妹子的詭秘舉止，還是驚動了姚莉，她回過頭來，把耳機(jī)摘下來一邊，問：“你們兩個在搞么子鬼名堂？搞得那樣親熱，臉貼著臉！”
　　我擠出一張老油條的笑臉，說：“想搞點名堂出來，張妹子還不配合！”我邊說，邊在張妹子光滑雪白的手臂上摸摸抓抓。
　　張妹子對我一個假兇：“走開！色鬼！”
　　“你說我色鬼，我還不曉得你身上有‘色’沒有？”
　　姚莉就笑，說：“我們公司男同事個個都是色鬼！看完辦公室的美女，又看街上的；看完街上的，還看網(wǎng)上的。”
　　張妹子很贊同姚莉的話，和姚莉結(jié)成了同盟，聯(lián)手攻擊我這個男同事，還說在公司里她從不穿短裙子，就是害怕男同事們狼一樣的眼睛。
　　我說：“你只在街上穿短裙子，這叫肥水流了外人田，又叫吃里扒外。難怪你沒有姚莉漂亮。一點點漂亮都送到街上去了，怪不得看你整天就像一個坐在冷宮里的妃子，蕭條破落。明天你穿條超短裙來上班咯，你就是公司里的皇后了！你曉得不？現(xiàn)在是穿得越短越漂亮?！?br/>　　張妹子對著我的臉，重重地吐了一句粗話：“放屁！”伴著話音，還噴出來一股味道，我趕緊屏住呼吸，避開了臉。說實在的，張妹子嘴里出來的氣味不那么好聞，比她身上的汗餿加香水味兒差遠(yuǎn)了。
　　我忙說：“你輕點放，輕點放，公共場所注意影響?！?br/>　　張妹子從抽屜里掏出一包餅干，問姚莉：“吃不？”
　　姚莉走了過來，我故意站在張妹子的椅子旁不讓開，姚莉和張妹子就合力來推我，張妹子邊推邊說：“你一個伢子和妹子貼這么近，也好意思？站開！”然后，她和姚莉緊緊抱成了一團(tuán)，一只手還在姚莉的腰上、屁股上撫摸。
　　我說張妹子動作太不雅觀了，也太有誘惑力了。
　　張妹子說女的摸女的沒關(guān)系，你們男的不能胡亂摸女的，一摸就犯法。
　　我說摸摸不會懷孕，不懷孕就不犯法。
　　姚莉說：“我愿意要我姐姐摸，你站開！不要你看！”
　　張妹子聽到“姐姐”兩個字，摸得更起勁。
　　餅干吃完，又指使我給她們每人倒一杯水。喝完水，又手挽手勾肩搭背去上廁所。
　　她們不僅上廁所勾肩搭背，下班去食堂，上班進(jìn)辦公室，也是這個動作。只要她們兩個在一起，走路就是這個動作。好像這樣勾搭著，是在向別人炫耀她們是姐妹；又好像不這樣勾搭著，顯示不出兩人是姐妹。
　　當(dāng)然，她們也有不勾搭的時候，那是她們中間某一個找了男朋友。一次我問姚莉，今天怎么沒有和張妹子勾肩搭背？姚莉?qū)ξ乙恍?，眉毛一揚。張妹子說過姚莉的那雙眼是媚眼，那對眉是妖眉。我聽到這個評語后，認(rèn)真觀察過姚莉的眼睛和眉毛，還真像張妹子說的，眉目之間有一股子妖媚氣。我對張妹子說：“你這細(xì)妹子眼睛真毒，看臉看到骨子里去了?！?br/>　　
　　張妹子說：“細(xì)妹子細(xì)妹子，不曉得你多大？我要結(jié)婚了，你連女朋友都沒有，你才是細(xì)伢子。”
　　那時候，張妹子正處著一個男朋友，正在狂熱戀愛著，也正是那時候，她和姚莉兩個沒有勾肩搭背著上班、下班。
　　姚莉說：“她有男朋友與她勾搭，還會跟我勾搭嗎？典型的重色輕友！”
　　我只輕輕“哦”了一聲，就趕快避開了。自從我也看到姚莉的妖媚后，就不敢正視她的眼睛了，我不是害羞，是怕我誤會。我想，陳兵可能就是不怕誤會，恰巧誤打正著了。
　　誤會，多么美麗的誤會。我決定，下次姚莉看我的時候，就再也不避開了。
　　又有一次，我看到張妹子提著袋子，一個人從廠門口進(jìn)來，我又好奇地問她：“今天你把伙伴賣了嗎？怎么不見姚莉？”
　　張妹子走到我面前，站住了，還拿出來幾個葡萄給我吃。她說：“那丫頭要賣也不是我賣她，是被你們男人買了?！?br/>　　我說你這話就不好聽了，什么我們男人買了？同時，我驚訝張妹子說話的大膽，一點也不顧忌會惹麻煩。
　　
　　以前我在公司里為人處事的準(zhǔn)則是，不該說的話堅決不說，是非的話題堅決不參與，不評論人的對與錯，不說任何人的好話與壞話，最多只用耳朵聽，堅決不發(fā)出半點聲音，包括“哼、哦、呀”之類的字。同時，臉上絕不表現(xiàn)出幸災(zāi)樂禍，或者是深表同情；也絕不表現(xiàn)出對誰的厭惡，絕不流露出對得寵小人的嫉妒；不參加任何小集團(tuán)的喝酒、唱歌，不加入任何私下的結(jié)盟。即便這樣，我還是從張妹子口里聽到了公司里有關(guān)我的流言。
　　那次是我去張妹子的出租屋修水龍頭。那時候張妹子正單身，沒有男朋友，壞了東西沒人修。我把水龍頭修好后正準(zhǔn)備離開，張妹子又拿出一個電風(fēng)扇要我修。我把電風(fēng)扇修好后，她夸我太神奇了，真能干！對我不停地說著好話。我聽得出，張妹子這一刻的好話是真心的，因為她顯得很激動，激動得有些失態(tài)。一失態(tài)，就說了公司里的人評論我的壞話。
　　從張妹子的話里，我知道——楊鱉說我陰，黃鱉說我狡猾，劉鱉說我圓滑，李大姐說我怪，姚莉說我古板……說我嘴巴上不說話，其實心里最陰暗，一肚子的壞水，是一條變色龍；說我當(dāng)面不說背后說，嘴上不說心里說，比小人還小的小人，比漢奸還可怕，比土匪還恐怖！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惹，像我這樣不發(fā)出任何聲音的蛇最不能惹，千萬不可接近；說我一個清高的樣子，一個明哲保身的樣子，不與任何人來往；說我其實是口蜜腹劍，暗里藏刀，心懷鬼胎，心懷叵測；說我詭計多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說我人面獸心，掛羊頭賣狗肉，是披著羊皮的狼，專門算計人；也說我是縮頭烏龜，紙老虎，沒骨氣，膽小如鼠，小肚雞腸，鼠目寸光，人貧志短，馬瘦毛長……反正沒有一個說好話的。張妹子說她聽信別人的謠言，本不敢喊我來修東西的，差點錯過了看到我廬山真面目的機(jī)會，她還對之前誤會我的為人，表示道歉。
　　我忙說：“不要道歉，不要道歉，都是我庸人自擾。我以為我做得四平八穩(wěn)了，哪里曉得還是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在痛罵公司里的人，平時一個個哥兒們相稱，穿得一表人才，個個看上去儀表堂堂，張口就是修養(yǎng)、文化，閉口就是禮儀、道德。其實呢，個個嘴里是垃圾，肚子里是垃圾，眼睛里是垃圾，腦子里更是垃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比我還小人的小人。
　　張妹子一定要向我道歉，說：“誤會了大哥，怎能不道歉呢？今后，我對大哥另眼相看了。”一不小心，我破戒了，和張妹子結(jié)了盟，成了她的大哥。破戒就破戒吧，反正都說我是壞人，不如就做一個“壞人”。張妹子從不做四平八穩(wěn)的人，她那張嘴巴，哪個不去“嘰嘰喳喳”一頓，在公司里反而是年年拿獎金，年年得優(yōu)秀，評定的時候，個個都舉手。從明天起，我就做一個張妹子那樣的是非人。
　　那天晚上，張妹子跑到樓下小超市，提上來一箱啤酒，和我痛飲了一番。第二天早上，張妹子推我起來，我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顯得畏畏縮縮。張妹子見了，說我真是一個愣頭青，問我是不是處男？
　　張妹子一句話把我說得臉紅耳赤，好像我做了一件對不起她的事。
　　
　　 張妹子和姚莉兩人勾搭著剛回到辦公室，姚莉就接到電話到庫房發(fā)貨去了。張妹子對我說，幸虧姚莉和她弟弟沒成，假如在外面惹了一個野種當(dāng)成她張家的人，那就虧大了。假如和她弟弟成了，三天兩頭就給她弟弟找一個綠帽子戴上，真是她把她弟弟給害了。
　　姚莉進(jìn)公司時十八歲，是介紹進(jìn)來的，那時候顯得很青澀。第二年，張妹子就介紹她給弟弟做女朋友。張妹子說姚莉到底是從鄉(xiāng)下出來的，人老實本分些。我不曉得張妹子這話是什么意思，她也是鄉(xiāng)下出來的，難道是說她是城里人了，還是說她已經(jīng)不老實本分了呢？
　　那段時間，張妹子對姚莉好到了頂點，我印象中好像就是那時候，她們開始勾肩搭背的。張妹子擁著姚莉，背影看上去，確實像進(jìn)城多年的大姐姐領(lǐng)著剛出來的小妹妹。姚莉只讀了初中，在廣東打了三年工，對倉管一點都不懂，字寫得歪歪扭扭支離破碎，還不如小學(xué)一年級學(xué)生寫的字，甚至很多常用字都不曉得咋寫。兩人在一個部門，張妹子為了幫助姚莉，把我們單位經(jīng)常采購的貨物的名稱，用電腦打印出來，注上拼音，教姚莉認(rèn)，要姚莉?qū)懯?。還帶姚莉逛街，買衣服，但從不買短裙子絲襪。姚莉穿短裙絲襪，據(jù)說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和屁股兩大優(yōu)點后，才開始的。短裙完美地烘托出圓圓的屁股，露出黑絲襪紅絲襪藍(lán)絲襪網(wǎng)絲襪或者沒有絲襪的腿，亭亭玉立。穿短裙絲襪的時候，姚莉已經(jīng)離開了張妹子的弟弟，在網(wǎng)上認(rèn)識了另一個男朋友。張妹子也不再幫助姚莉了，不教姚莉識字了，也不帶姚莉逛街買衣服了。不過，那個時候，姚莉已經(jīng)認(rèn)識了那些貨物的名稱，可以獨立工作，在公司里混得如魚得水，深得主管部門副總的喜歡。據(jù)張妹子說，姚莉變得大膽囂張，就是因為后面有副總撐著。她還說姚莉喜歡穿短裙子露大腿，也是因為副總喜歡。張妹子還擺出了一個證據(jù)——某次下班，她和姚莉搭副總便車，一路上副總老是表揚姚莉穿絲襪漂亮，有魔鬼一般的腿，還說姚莉這樣的腿特別適合跳舞，這樣的美腿不跳舞真是太浪費了。那次便車后，張妹子再也不搭這個副總的車了，她還生出一句話來，說那車是姚莉的專車，她沒有絲襪腿和圓溜溜的屁股去坐。又因為姚莉經(jīng)常搭副總便車，張妹子進(jìn)一步會生出話來。只要哪天姚莉沒來上班，張妹子就會說，今天可能墮胎去了，今天可能是看婦科病去了。照張妹子的話，姚莉一個月要墮胎兩三次，看婦科病三四次。
　　果然，姚莉?qū)W會了跳舞，還跳得很好。這也難怪張妹子對她猜測，誰叫她三天兩頭搭便車，并且學(xué)會跳舞呢？
　　一年四季，姚莉有三季半穿短裙。聽到張妹子說副總喜歡姚莉的話，我一陣心酸，不是為姚莉，是為我自己——原來我看到姚莉的絲襪腿，是沾了副總的光。后來，我強迫自己再不瞄姚莉的腿，也不再議論姚莉的絲襪了。對姚莉的絲襪腿我視而不見，以證實我作為一個男人的骨氣。一個女人為別的男人精心準(zhǔn)備的絲襪和腿，我何必要去看呢？
　　姚莉和陳兵的秘密，讓張妹子大開眼界，興高采烈，喜形于色。之前張妹子失戀，讓姚莉也高興了一回。我曾聽到姚莉幸災(zāi)樂禍地評點：“她呀？男的那么好的條件，怎么會要她？我早就曉得，是被人玩膩了一丟的結(jié)局?！?br/>　　我或許是孤陋寡聞，或許是愚鈍，或許是學(xué)識沒姚莉淵博，這種先知先覺一點都沒有。
　　第二天，我剛進(jìn)辦公室，張妹子又向我招手。我知道張妹子這種招手姿勢，肯定又有爆炸新聞發(fā)生了。我望了一眼姚莉，她仍然戴著耳機(jī)，邊聊天，邊看青春類的電視劇。我們公司管理無方，漏洞百出——有時是重復(fù)管理，有時是無人管理，有時是教條管理，有時是無理管理，有時是人情管理，有時是無情管理，有時是權(quán)利管理。這樣的管理對張妹子和姚莉有利，她們都是進(jìn)入了派系和團(tuán)伙的人，有組織保護(hù)。不像我這樣的“無黨派人士”，沒有組織依靠，很是吃虧，誰都可以管束，誰都可以批評，誰都可以打擊，誰都可以踐踏，誰都可以蔑視。同時，誰都不會表揚，誰都不會關(guān)照，誰都不會提拔，誰都不會重視。所以，上班時候，她們可以看電視劇，可以玩游戲，可以QQ聊天，可以伏在桌子上煲電話粥，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的自由，眾人卻都視而不見。
　　
　　我走過去，身子靠在張妹子的辦公桌上。張妹子瞟我一眼，又瞟姚莉一眼，低聲說：“是真的，今天中午我去監(jiān)視了?！闭f完，咬了一口蘋果。
　　“什么真的？”我一個剛醒來的樣子，話音顯得不小。
　　“你小點聲音，那樣大聲干什么？”張妹子口里含著蘋果，把嘴角朝姚莉那邊翹了翹，“他們是真的！”
　　張妹子在講敘中午所看到的一些情景的時候，添加了很多她個人的推測。我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蘋果，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張妹子講敘。姚莉不時地朝我們望一眼，問一句：“你們在搞么子名堂？神秘兮兮的。”
　　張妹子說：“嘿嘿，我們在商量賺錢?！?br/>　　姚莉不理睬張妹子的話。張妹子說：“那丫頭給玩昏頭了，對賺錢不感興趣，只對中午和男人在倉庫里感興趣?！?br/>　　我問張妹子：“那你什么時候和男人最來興趣？”
　　“我只對錢有興趣，錢比男人可靠多了?！睆埫米诱f。
　　姚莉回過頭，朝我們又是一笑，說：“你們跟做賊似的，嘁嘁嘁嘁地說些什么鬼話？”
　　張妹子又接一句：“呵呵，我們在商量賺大錢，發(fā)大財，你不會眼紅吧？”
　　我說：“商量怎么能中一個五百萬，你不要來，不然，五百萬要分成三份了。”
　　“中獎？哼哼！只莫中風(fēng)了！”姚莉露出一口白牙齒，用手?jǐn)n了一下頭發(fā)。
　　張妹子說：“你這樣罵我，中了獎，我一分都不給你?！?br/>　　姚莉埋頭看電視，張妹子繼續(xù)報道姚莉的八卦新聞。
　　忽然，姚莉手機(jī)響了，她低頭看一下號碼，并沒有立即接通，而是取下耳機(jī)，把電視劇暫停，起身離開辦公室，到外面接電話去了。
　　張妹子的話音變大了，清晰了許多。她說姚莉的這個電話，肯定是陳兵打來的，不然，她一個細(xì)妹子，為什么要到外面去接電話？張妹子進(jìn)一步估計，是陳兵問姚莉吃避孕藥了沒有，陳兵怕玩出大事情來，本來一件快樂的事情，怕以不愉快收場。估計是他們玩的時候，連安全措施都忘記了，真是太得意忘形了。要么是姚莉發(fā)信息給了陳兵，在對陳兵發(fā)難？看中了陳兵家里的好條件，姚莉想入主。姚莉家多窮呀，山窮水窮，人窮志氣窮，她哪怕做陳兵家的一個擺設(shè)，都愿意。姚莉年紀(jì)雖小，但特別會算計，估計陳兵這次中了這只狐貍精的美人計。張妹子說如果上述兩種都不是，那就是找陳兵要錢。姚莉工資才多少呀，她一個月化妝品就是上千，衣服每個星期都去買，手機(jī)一年換兩個，她哪里來的錢呢？這就叫做以身養(yǎng)身。
　　我雖然吃了張妹子的蘋果，但并沒有茍同她的看法。當(dāng)然，我也沒有看法，我在吃蘋果，何必對一個細(xì)妹子的電話去勞神費力呢？況且，我對姚莉并沒有很多壞印象，除了她眉眼間有迷離的信號，腿上的長絲襪很搶眼外，我對她沒有別的壞印象了。不過，自從去年副總離職后，姚莉的長絲襪我也可以看了。副總走了，姚莉的長絲襪就是給大家看的了。盡管現(xiàn)在又出了“陳兵事件”，但是，絲襪在前，陳兵在后，絲襪腿誰都可以看。
　　過了很久，姚莉才進(jìn)來，眼圈紅紅的，有哭過的痕跡。張妹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直到姚莉坐下，伏在辦公桌上，張妹子才用很得意的目光望向我，輕聲說：“我剛才講的不錯吧？”
　　
　　姚莉離職那天，全公司只有張妹子一個人去送她。張妹子拖著一個旅行箱，姚莉自己拖一個，兩個人手牽著手。之前，我就風(fēng)聞到了姚莉要辭職，張妹子也勸過她不要辭職，還說她在這個時候辭職是下下策。
　　姚莉說她辭職沒有別的意思，她只是感覺在這里太沒意思，對這里的人感到害怕，感到失望。
　　我以為張妹子送姚莉要一上午，哪曉得只送出廠門，姚莉上“的士”后，張妹子就回來了?；氐睫k公室，張妹子就急切地公布了姚莉跟她說的知心話，女人之間的私密話。同事們聽了，一個個樂呵呵的，一邊議論，一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