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讀過杜牧詩,略知清明,可自童年及少壯,自己從未在家鄉(xiāng)過過清明節(jié),前兩年更有鏟平祖墳移墓聚葬一說。時遷世移,突然清明祭祖儀禮在古國的大地上重又時興起來,自南而北,自北而來,清明節(jié)墳塋上畢剝的炮竹聲混合著時代嘈雜的聲浪,追逐游子的腳步,農(nóng)村向城市遷移,可故鄉(xiāng)的呼喚死勁地牽扯著一代移民的心思和羈魂。清明節(jié),清明節(jié),古老的節(jié)日借著一代人的思鄉(xiāng)夢還魂歸來,我也是這時代移民潮中的一滴清水,自遙遙的北方趕潮而來,我也是這時代大合唱中的一支憂郁且悲壯的銅管小號,在他鄉(xiāng)的天空下鼓吹,畢竟父母去世經(jīng)年,托身黃土對空悵望的呼喚已清晰如雷鳴,我若再借托詞推遲歸期,則是對天心的背負,我必須起程。
盡管我無法自口袋中掏出沉甸甸的黃金炫耀鄉(xiāng)里,我無法從故鄉(xiāng)已陌生得水火無干的天空上扯下一片云,用以慰藉親人們長年累月的期盼,我無法再以年輕激烈跳動的話語堵塞住生命行程中的一些缺憾,一些在外漂泊和拼搏的心靈痛史,我都必須立即起程,機票已經(jīng)訂好,從南方的星期五下午起飛,離開大汗淋漓的講臺,在夕陽西下的黃昏回到闊別數(shù)載的故土家園。
傍晚,隨族人拜祖先之墳塋,“嗶——叭——”連天接地的炮竹聲在朔風中炸開了,對親人的思念、內(nèi)疚一起涌來,淚水沾滿衣襟。
清明會,上下兩村族人終于有理由聚首一處了,連嫁在山那邊的大姐也摸回來了,少年時代的蒙師喜顛顛端坐于酒宴的上座,兩三代的族人子弟都在他的手上調(diào)教成人,或遠走高飛或耕居鄉(xiāng)土,回來的沒有回來的,都向他紛紛表達感恩之意,酒桌上,親朋互相問候、寒暄,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撫掌大笑。親情在酒杯間傳遞,思念在淚水中流淌,一道道土菜,帶來一次次美好的回憶,一遍遍叮嚀擁慰著游子疲憊的心。
離別是難免的,小汽車奔馳在黃花綠野起伏跌宕的鄉(xiāng)野的深處,望著被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淹沒的村莊、池塘、集市和崗丘,童年往事歷歷在目,當記憶中的貧困被眼前的這一片盎然的生機所羽化和消融時,我的心中充滿了暖意,盡管是在這樣一個生死相交的季節(jié),盡管我們的前面還有很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