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仇天朋和肖凌是在公司的中秋聯(lián)歡晚會上認識的。仇天朋做出的每一個動作,肖凌都能夠準確地猜對答案,他們在規(guī)定時間內猜對了主持人舉起的所有卡片,最后毫無爭議奪得了第一名。
獎品是一口鍋。工廠內部的聯(lián)歡晚會,有著安撫慰勞甚至撮合等多種意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聯(lián)歡晚會結束的時候仇天朋對肖凌笑,說歸你了,我一個人吃,基本上用不著鍋的。肖凌推讓,說是一起贏得的,自己怎么可以獨吞?仇天朋就開了個玩笑,說還是放你那里吧,算我入伙,哪天沒吃的了找到你,要發(fā)一雙筷子一個碗的喲。
肖凌鄭重地點點頭說行。認識后也就各自留了意,漸漸地就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兩個人之間生長、蔓延。仇天朋晚上加完班,回到宿舍刷了牙,就聽到門響,肖凌彎著腰小心翼翼地端進來滿滿一碗餛飩放在桌上,說:這是發(fā)給你入伙的紅利。
肖凌對自己好,仇天朋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他故意裝作糊涂而已。仇天朋從小就聰明,只是被這聰明給誤了,高考只考上個三本,看到別的同學紛紛進入前途遠大的大學,才一下子明白過來,可是已經(jīng)晚了,畢業(yè)了找工作只能和肖凌一樣,先在流水線上得過且過。他覺得自己跟肖凌,壓根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2
仇天朋辭職的消息,肖凌還是從一個同事的嘴里聽說的。走之前甚至連跟她正式告別都沒有。
肖凌心里憋悶了幾天,也就釋然了。既然還沒有開始,也就沒有所謂的結束,肖凌依然每周上6天班,到了輪休的日子到后山上去轉一轉。有時候肖凌都會突然醒悟似的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jīng)把仇天朋忘了,有好幾天沒有夢到他了。
可是,仇天朋卻突然回來了,西裝革履,一副衣錦還鄉(xiāng)的樣子。肖凌聽到這個消息時又有喜,又有悲,不知道該如何收拾自己的心情。
下班后就又聽到個消息,同事說別看仇天朋人模狗樣的,其實也就是個花架子,回來到處借錢呢。不過,倒幾乎沒人借給他,你想啊,他說走就走的人,以前也都不是多鐵的朋友,誰愿意拿自己的血汗錢冒這么大的險?
入夜的時候肖凌找到仇天朋,當時他正在原來的宿舍里打算跟曾經(jīng)的同事湊合一宿。肖凌站在宿舍門口,滿臉都是冰霜:“仇天朋,你出來一下!”
后山上的風大了起來,仇天朋的西裝馬上就顯出單薄來了,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最后還是肖凌打破了沉默,聽說你回來借錢,為什么不找我借?
仇天朋尷尬地笑笑,慌里慌張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急中生智地開玩笑:“借你的,怕還不起?!毙ち璧挂稽c都沒有玩笑的意味:“真要怕還不起,還就該借我的?!睉{手感仇天朋就感覺出來了,那至少也有上萬塊錢,就慌了,說一定還的,真的,我借你錢一定會還的,回去就給你寫借條。肖凌還想說點什么,見仇天朋兩只胳膊抱緊了肩膀,就微微地嘆口氣,自己掉過頭先走了。
仇天朋的借條托人送來的時候,肖凌想拒絕,可稍一猶豫就收下了。她知道,這借條不收,那筆錢仇天朋是花不安心的。
3
仇天朋是不告而別的,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告別,本來這次回來借錢,就有著難言的苦衷。肖凌越是誠心幫助自己,就越是把自己推得遠離。
仇天朋在那個大城市里,愛上了一位女子,叫小納。仇天朋隱隱地覺得小納人長得不錯,工作不錯,在這座城市里頗有些根基。如RzrM/BNAz1kF7SDUucoiMQ+IhH5Z4xOpt/lbhUTLJFw=果能夠和她戀愛成功,自己應該能夠更快地被城市接納。他喜歡大城市的生活。
仇天朋努力地去愛了,可是漸漸地覺得愛得太努力了。小納帶著仇天朋出入于各個大商場里,不厭其煩地在精品屋里試穿,穿了就給仇天朋看:“怎么樣,好看吧?”仇天朋連連點頭,然后就拿著小票去收銀臺,從自己的銀行卡里劃掉對他來說算是不菲的數(shù)目。
仇天朋剛到這個城市來找了一份不算多好也不算多壞的工作,靠家里的幫助首付買了一套房屋,本來每個月的開銷就出乎意料地大,現(xiàn)在立業(yè)與成家齊頭并進難免有支撐不下去之感,這才回到原來的工廠碰碰運氣,借點錢。
有時候仇天朋也會想起肖凌的好,以前在工廠的后山上閑逛時,山上賣土產(chǎn)給游客的老婦,看明白了他們情侶的身份,擺明著想宰上一刀。肖凌便急赤白臉地把柿子重新放回老婦的面前,拉著仇天朋快步走開。跟肖凌在一起從沒有累的感覺。
小納替仇天朋簽收了一個包裹,上面沒有寄件人的名字,但仇天朋知道那定是肖凌。小納迫不及待地撕開包裝嘗了一個,吐了,再嘗一個,又吐了,皺起眉頭:“什么破東西,不好吃?!背鹛炫筠q駁,說這是山棗,酸酸甜甜的,好吃著呢。見小納不屑,又說,不是用來吃的,是泡水的,對身體健康有好處呢。
小納不再理他,忙著修理自己的手指甲去了,留下仇天朋獨自把已經(jīng)干癟的山棗洗干凈,泡到杯子里慢慢地品,有一點酸有一點甜,淡淡的漸至無味。仇天朋微微嘆氣,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山棗的清淡酸甜,還是城市里的濃油重醬。
4
有一天小納說父母不在家,出去旅游了,仇天朋就藏了心眼,琢磨著送她回家的時候順路突破最后的防線。沒有想到的是,當初以為難度很大、怕狼怕虎的事情,竟然出乎意料地順利,仇天朋小心脫她那身價值不菲的內衣,卻總是顫抖著手不能夠打開,小納哼了一聲,伸手在背后解開掛鉤,把自己的豐滿完全釋放了出來。仇天朋輕輕撫摸著她滑膩的身體,小納也配合著他的撫摩歡快地呻吟起來,讓仇天朋的身體漸漸飽滿成一張欲射的弓??删驮跍蕚溥M入的一瞬間,仇天朋卻停止了動作,黯然翻到一邊。小納睜開眼睛,詫異地問:“怎么了?”仇天朋示意她安靜:“我怎么突然心一驚,似乎聽到了一聲尖叫。”
分手了。小納沒問理由,也許是壓根感覺沒必要問,仇天朋也就沒有說。重新恢復了單身,仇天朋本來以為自己會難過,卻沒想到自己壓根就沒有想象中的那種陰霾的情緒。越是一點點融入這座城市,心里就越發(fā)懷念肖凌的平凡和純凈。
回到工廠,卻沒見到她,昔日的同事說她被辭退了。一個月前的那天晚上,在流水線上加班的她突然“啊”的一聲驚叫起來,主任和同事們都跑過來看了,是她心不在焉地把手指放到機器里,被切掉了手指頭尖上的一大塊皮肉。見是虛驚一場,車間主任惡狠狠地罵,似乎她切自己的手指頭是存心所為,是為了讓主任拿不到獎金。廠子等她的手指頭養(yǎng)好了,就把她給辭退了。
仇天朋暗暗在心底算了算,她出事的那一天應該就是自己差點就跟小納花好月圓了的那一刻,自己以為幻聽到的驚叫,的確就是出自她的喉嚨,從千里之外。
?。?br/> 再見到肖凌,是在一個微雨的黃昏。雖然肖凌早就換了手機號,但一個人如果鐵了心想找到另一個人,總是能夠找得到的。當他推開小書店的門時,她驚訝地抬起了頭,瞬間又平靜下來,仿佛早就知道了他的到來一樣。
她端了一杯茶給他,說知道你有喝咖啡的習慣,不好意思。他謝了,接過來喝了,卻說,其實茶葉更適合我。
仇天朋不想問,肖凌也不想說,兩個人就面對面坐著,品茶,續(xù)水,看火爐上的茶壺蓋子一驚一乍地鼓起,跳動,冒出縷縷水汽。兩人滿肚子的話卻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說起。肖凌站起身來去拉卷簾門。其實天還沒黑,肖凌踮起腳來的時候露出了腰際的一抹雪白,把仇天朋看得心里蕩漾起了一波漣漪。仇天朋的胳膊環(huán)了過去,捉住她的一只手,肖凌稍稍反抗了一下,就放棄了,卻說:你終歸還是要走的。仇天朋在她的指頭上戴上一枚戒指,有點歉然,說是銀的,不值錢。只是想把你圈住。
肖凌抬起手來反復地看,其實那個戒指沒有花紋,最簡單的款式,她卻滿眼都是笑,只埋怨:你還是這么愛花錢。
肖凌燒了菜,用那只他們兩個共同擁有產(chǎn)權的鍋。仇天朋收拾了桌子,忙活著從廚房里往外端菜,然后穿上外套打開門說:“我出去買瓶紅酒?!毙ち鑿膹N房里伸出頭來:“再順路到對面買包鹽?!?br/> 仇天朋想去吻一下肖凌再出去,可想想又作罷了,直接出門了。日子長著呢,有的是時間過他們一直夢想的溫暖而尋常的日子,有酒、有鹽、有米、有蔬菜和水果,還有愛情,這就是天堂。這洋溢著柴米油鹽的點點滴滴,都讓仇天朋感到放松,感到舒心,感到是為自己量身定做也是自己最為適合的生活,就像把手插到自己的褲子口袋里一樣自如,就像手里牽著她的手一樣貼切,像糖溶化于水一樣,是那么適合、那么自然的事情。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