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當一個人一直回憶過去的事,就說明這個人老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只是每當我置身于靜謐的黑暗,眼前總會閃現(xiàn)出往昔的片段,恍如隔世卻歷歷在目。
猴子是我初中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同桌。說來好笑,我和他可謂不打不相識。開學第一天我就給他封了個不太雅觀的外號一癩痢頭猴子,后來嫌太復雜了就簡稱“猴子”,倒不是他的名字中有與“猴”諧音的,而是因為我第一眼看見他就產(chǎn)生了幻覺,心里盤算著怎么猴子也能進課堂(后來他聽我說時那張臉矛盾復雜得不行)。另一個原因是他的面部獨具特色,滿臉可愛的小麻子,而且是凹進去的。據(jù)他說這是打他出生就喝羊奶而造成的后遺癥,這不免讓人對他的身世產(chǎn)生懷疑,為此他沒少受我的冷嘲熱諷。不過他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反應敏捷,毫不示弱地直呼我“猩猩”,我頓時花容失色,滿臉關(guān)公地“Why“了不下數(shù)十遍,瞪得眼珠差點掉地上了。他卻氣定神閑優(yōu)哉游哉地溜出一句:長得像唄。
自從有了這兩個針尖對麥芒的外號后我們正式成為同桌。以后每逢吵架,吵到氣極的時候都會冒出一句:你這個臭××。對方馬上頂一句“你這個更臭的××”。
猴子不僅長相與真猴神似,性格也八九不離十。有人說男孩子的心理比女孩子晚熟兩年,我覺得這句話有問題,至少在他身上行不通。他橫豎看著都像個六七歲的小弟弟,沒事就愛笑,一笑更顯猴子樣,還露出一排陰森森的牙齒,晃得我頭暈,我還當前方出現(xiàn)了一頭大灰狼,每次都以一句“笑什么笑,牙白呀”收尾。
猴子也有開小差的時候,那就是我們的座位換到靠窗那一組的時候。因為學校緊挨著馬路,每天都會有數(shù)不勝數(shù)的大卡車呼嘯而過,發(fā)出刺耳的響聲,猴子稱之為“老坦克”,每天都會聽到幾句“你看那輛‘老坦克’的噸位……”猴子如此頻繁轉(zhuǎn)動猴頭真讓我擔心他的脖子。有一次不知為什么心血來潮,居然破天荒地把注意力從“老坦克”轉(zhuǎn)到車站上,原來有個穿藍格子襯衫的藍眼睛老外。當時的情景大致是:猴子腦袋發(fā)熱把脖子伸出窗外喊了句蹩腳的“Hello’,沒想到Foreigner有順風耳,居然回頭>中我們招手微笑,我立馬呆掉,懷疑老外和老師的聽力。
音樂老師曾對我們說,有人做過一個調(diào)查,證明越是五音不全的人越喜歡唱歌,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承受能力。我當即轉(zhuǎn)頭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猴子,我猜他當時恨不得拿塊豆腐撞死。猴子喜歡唱歌,但跑調(diào)跑得常人無法想象,一會兒天空,一會兒海洋的。最近居然喜歡上了李圣杰,天天把《癡心絕對》當飯吃,很難想象,一個五音不全的人會把情歌唱成什么樣。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猴子總愛把破舊的隨身聽捧在胸前一邊唱“為你付出那種傷心你永遠不了解”一邊作自我陶醉狀,一臉癡呆,殊不知真正傷心的是我——每天為碰上此等同桌而捶胸頓足,更為李圣杰一世英名毀于猴子之口而悲痛。
猴子有一個大多數(shù)男生的通病——蟹爬字,跟古代甲骨文差不了多少,以至于我養(yǎng)成不看他字聽他講的習慣。有時他不耐煩了就把本子扔過來,順帶扔過來一句:“有文化的自己看!”為此我的下巴不知掉了多少回。
我們的四年時光大多在吵架更多是在打架中度過的,吵架只是打斗的前提準備和基礎(chǔ)。當然這里所指的打架頂多是你一拳我一腳,不至于操家伙。有一次在課上不知怎么猴子沒事找事惹毛我,還踹我一腳,蒼天有眼此舉正好被老師逮住,一下課就被傳到辦公室。我用腳指頭也想得出他到辦公室后的一系列表情,照他的理念,當老師在辦公室怒目相向的時候,只要先低頭再凝眉同時把面部肌肉排列成痛苦狀,最后再瞪大眼睛來一個撥云見日豁然開朗,就可以離開了。果不其然,很快他就get free春光滿面地走進教室。
以前一起相處時覺著他沒啥可說,現(xiàn)在寫起來想收都收不住,引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話——有如黃河之水延綿不絕。
我想一定連著幾輩子欠他的錢,今生才會遭此劫難。這是定數(shù),但我為此慶幸。我想即使沒有這篇文章,在我老來時還是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間把猴子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來,就像剛從土里拔出來的蘿卜一樣新鮮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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