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銀子,無處不可照及,山上竹篁在月光下變成一片黑色。身邊草叢中蟲聲繁密如落雨。間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忽然會有一只草鶯“噓!”囀著它的喉嚨,不久之間,這小鳥兒又好像明白這是半夜,不應當那么吵鬧,便仍然閉著那小小眼兒安睡了。
——沈從文《邊城》
到了更晚的時候,我走到境邊,抬頭看到晴空一輪明月,清光四溢,與水里的那個月亮相映成趣。我當時雖然還不懂什么叫詩興,但也顧而樂之,心中油然有什么東西在萌動、有時候在坑邊玩很久,才回家睡覺。在夢中見到兩個月亮疊在一起,清光更加晶瑩澄澈。第二天一早起來,到坑邊葦子叢里去撿鴨子下的蛋,白白地一閃光,手伸向水中,一摸就是一個蛋,此時更是樂不可支了。
季羨林——《月是故鄉(xiāng)明》
你試想想,秋收過后,河流邊三五家人家會聚在一道的一個小村子里,門對長橋,窗臨遠阜,這中間又多是樹枝槎椏的雜木樹林:在這一幅冬日農(nóng)村的圖上,再灑上一層細得同粉也似的白雨,加上一層淡得幾不成墨的背景,你說還夠不夠悠閑?若再要點景致進去,則門前可以泊一只烏篷小船,茅屋里可以添幾個喧嘩的酒客,天垂暮了,還可以加一味紅黃,在茅屋窗中畫上一圈暗示著燈光的月暈。人到了這一個境界,自然會得胸襟灑脫起來,終至于得失俱亡,死生不同了:我們總該還記得唐朝那位詩人做的“暮雨瀟瀟江上村”的一首絕句罷?詩人到此,連對綠林豪客都客氣起來了,這不是江南冬景的迷人又是什么?
——郁達夫《江南的冬景》
如此之漂泊無定:若許之變化多端。毫秒之間,景物不同;同一地點,瞬息萬變。一忽兒陽光普照:一忽兒雨腳奔馳。卻永有云霧,飄去浮來:整個的公園,藏在其中。幾枝松,幾個觀松人,溶出溶入:一幅幅,有似古山水,筆意簡潔。而大風呼嘯,搖撼松樹,如龍如鳳,顯出它們矯健多姿。它們的根盤入巖縫,和花崗石一般顏色,一般堅貞。它們有風修剪的波浪形的華蓋:它們因風展開了似飛翔之翼翅。從峰頂俯視,它們?nèi)缣μ\,披覆住巖石;從山腰仰視,它們?nèi)缣炫?,亭亭而玉立。沿著巖壁折縫,一個個的走將出來,薄紗輕綢,露出的身段翩然起舞。
徐遲——《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