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定國
父親的愛父親的精神
文/宋定國
對我一生影響最大的人是我的父親,我一生最為崇敬的人也是我父親。由于工作的原因,父親兩年前去世時我未能在他身邊,也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一直想寫一篇關于我父親的文章而拖至今日。我之所以要寫此文,除了對父親的愧疚和懷念,更是想將父親的精神永遠繼承。
有關我父親宋進在工作上的事跡我不想多寫。從解放初到“文革”前,他一直在基層供銷社任領導,曾作為財貿戰(zhàn)線的模范人物而多次受到劉少奇、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同志的接見?!拔母铩焙笠恢绷鬓D于縣財貿辦主任、商業(yè)局長、供銷社主任的位置上。在他退休后我曾問過他:你既有理論水平,老百姓的口碑又這么好,為什么職務長期上不去?他淡然一笑:在一個縣的范圍里,這既有機遇問題,也有個人追求問題,我這輩子除了想在財貿戰(zhàn)線上為老百姓辦點實事、好事,對其他東西從沒有刻意去追求過。人多欲,必然騖為,偏離正途。我又問:你總是把黨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但是,如果二者發(fā)生矛盾時,你會如何處理?他說,這個問題也只有在退休后我才能明確地回答你。從理論上講,黨和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但在實際上,我們黨曾犯過錯誤,至于某一級黨組織,犯錯誤的可能就更大,只有堅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才能保證不犯錯誤或少犯錯誤,這最終也是保證了黨的利益。我父親這些話,如果是他在位時在公共場合說的,也許有人認為這是在嘩眾取寵,但他是在退休后的家庭閑談中說的,所以我對其認識的真實性深信不疑。
在計劃經濟時代,我父親作為財貿線上的一位基層領導,可謂位輕權重,因為那時候許多重要的生活用品都要憑票供應,我父親手里掌握的票是很多的。但我和我弟妹四人即使參加工作以后也沒有從他那里拿到過任何票,倒是一些認識或不認識他的農民到我家訴說各種困難時,我父親會擠出一點票給他們。在領導崗位幾十年,我父親從沒有利用職務之便收受過別人的禮物。他經常對子女和親戚說,這權力其實不屬于我,我只是老百姓的一名勤務員。逢年過節(jié)有的農民朋友送來點蔬菜或土特產,我父親在無法推掉的情況下只能給他們采取“回禮”的形式。我母親抱怨說:你回禮的錢總是遠遠超過人家送來的土特產的價值。父親回答:你不能這樣算賬,這是一種情誼,再說他們要比我家困難得多。在他得了癌癥退休后,有些老領導老朋友節(jié)日里送來一些禮品,我父親覺得是一種純真情誼的就收下,不清楚來路的仍一概拒收。有一位縣領導因敬佩我父親的人品,每年春節(jié)和重大節(jié)日必來慰問,并帶上自己的一份厚禮,我父親不僅收下,而且對子女說:像這樣的官決不會是貪官,也不是趨炎附勢之輩,你們可以放心地與他交往,而且要學他這樣做人。我父親臨終前十天左右,叫我弟弟和妹妹去家中做財產清理,清理的結果,他這輩子只留下了九萬元存款(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我逢年過節(jié)給的)和一套80平方米的舊房子,他的床和辦公桌等重要生活用品都還是解放初結婚時買的,家中最奢華的物品就是一臺普通彩電和一臺冰箱。
父親對子女的教育十分嚴格。由于父母工作忙,我和我弟妹四人從小分別在奶奶和外婆家撫養(yǎng),一直到我讀初中時才到父母身邊。從中學一直到我大學畢業(yè),每年年三十晚上,別人都在吃一年中最豐盛的晚餐,而我父親卻總是把它作為“憶苦思甜日”。不僅給我們講舊社會他本人的經歷和勞動人民的痛苦生活,而且一定要我們四個子女先吃粗糧和野菜,到“憶苦”結束后才會上幾道好菜讓我們“思甜”,讓我們不忘黨的恩情。直至我和弟弟有了對象,多次“反抗”,這個活動才停止。1975年我參加工作,當時我干的是全公司最出力、最苦、最沒面子的工種,而另外幾位局領導的子女卻是安排在比較輕松體面的崗位上,為此,我向父親提出調換工種的請求。父親說:這是我的意見,至于為什么這樣安排,你今后會明白的。當十多年后我自己走上領導崗位后,我才理解父親的良苦用心:人只有經過艱難困苦的磨煉,才能有堅強的意志,才能在成長中不畏任何困難。父親在當縣商業(yè)局局長時,有一次患了重感冒起不了床,叫我小弟去買幾盒感冒沖劑,我小弟一下子買了二十多盒,父親嚴肅地批評道:誰讓你買這么多,你以為公家的錢就可以隨便浪費嗎?從小不注意,今后你們自己一旦有點權就可能濫用。盡管我從90年代初職務上已遠超過了我父親,經常聽別人向我匯報工作,但在父親那里我每年總要匯報兩次工作,而且說話常常緊張甚至結巴。我父親聽了工作匯報后說得最多的是:工作能力是可以鍛煉出來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好的品德和修養(yǎng),要正直,要敢于為老百姓說真話、辦實事。當然,說真話有時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但如果一個人連真話都不敢說,職務再高又有什么用?從父親的經歷和談話的態(tài)度中,我猜想他以前曾為說真話付出過代價,但他卻終身不悔。
我父親在職時由于工作忙,從來不做家務。在他退休前兩年,我母親患腦血栓而半身不遂,這時,父親發(fā)生了驚天逆轉:他不僅在醫(yī)院里一個多月為我母親端屎端尿,擦拭身體,而且在我母親出院后承擔了大部分家務。退休以后,父親基本上承擔了全部家務,還經常為我母親做按摩和心理引導,我母親從半癱到全癱二十四年中,都是父親在自己患病的情況下全心全意、細心周到地服侍著我母親。在我母親去世出殯前一天的晚上,父親跪在我母親的遺體前流著淚說:你這輩子跟著我,為了培養(yǎng)四個孩子,一直過著清貧的生活,我對不起你;孩子們有出息的時候你又被病魔折磨,我沒照顧好你,我對不住你;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我一定還是與你做夫妻,我會償還你。所有親人聽了都不禁潸潸。有一段時間,我曾經懷疑過人世間是否有永恒的愛情,但面對此情此景,我已不再懷疑。我父親對我母親的愛,雖不是驚天地、泣鬼神,而顯得平常、樸素,但永恒的愛情,一定根植于這種平常、樸素的生活和感情之中。
由于長期的工作壓力,加之因怕影響工作而久病不醫(yī),我父親在80年代初即將退休時先后得了晚期直腸癌和肝癌,當醫(yī)生得出最多只能活半年的結論后,我父親不僅沒有沮喪,反而笑著對子女說:你們相信不相信,我要創(chuàng)造生命的奇跡!他以樂觀的精神和超人的毅力開始學習以中醫(yī)氣血經絡理論為基礎的“空勁功”(后來又學了其他幾種功法),經過三個月的鍛煉,丟掉了所有醫(yī)治癌癥的西藥,經過兩年的鍛煉,又丟掉了幾乎所有中藥,五年后,不僅身體十分健康,而且為我母親治好了十多次小中風,免費為社會上的病友治病并舉辦了幾期氣功培訓班。我父親真的創(chuàng)造出了生命的奇跡,他在被醫(yī)學上宣布死刑之后頑強健康地又活了二十四年!要不是2007年他連著去玉龍雪山和神農架考驗自己的體能,要不是我們做子女的疏忽,在他再次病倒三個月后才知道實情(他怕影響我們的工作而一直隱瞞著),他一定會活得更長久。父親在臨終前十天左右對我們子女說:我這輩子活得已夠有意義了,在我與病魔的抗爭中,你們一定要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在任何困難面前不能輕易放棄,這是我給你們、給社會留下的最后財富。
父親,你雖然離開我們已兩年,但你的愛、你的精神永遠沒有離開,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