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玲
從印度 巴西近現(xiàn)代文學翻譯看解殖民化意識
劉小玲
立足于后殖民語境,從翻譯目的、文本選擇及翻譯策略三方面對印度、巴西近現(xiàn)代若干譯家的文學翻譯文本進行分析,認為兩國譯者在近現(xiàn)代文學翻譯中的解殖民化意識由來已久,這種解殖民化意識對第三世界文學翻譯工作者的解殖民化活動有啟發(fā)意義。
文學翻譯;解殖民化意識;弱勢文化;強勢文化
解殖民化是指“解除殖民化的有害影響,尤指解除殖民化狀態(tài)下的集體自卑情結(jié)的漸進過程”,[1]也就是從被殖民走向獨立的動態(tài)過程。解殖民化意味著在擺脫殖民狀態(tài)的同時,逐漸拋棄殖民主義的文化或精神遺存,將其融入到徹底轉(zhuǎn)型后的社會形態(tài)之中。意識在心理學上指自覺的心理活動,即人對客觀現(xiàn)實的自覺反映。[2]文學翻譯是以文學作品語言符號的同一性轉(zhuǎn)換為基礎(chǔ)的,由于兩種語言在轉(zhuǎn)換過程中存在差異性,譯者在進行文學翻譯時就有了發(fā)揮空間,因此文學翻譯可以用作解殖民化的積極力量和有效途徑。文學翻譯中的解殖民化意識可以理解為處于弱勢文化的譯者在對強勢文化的文本進行翻譯的過程中自覺地解除殖民化的有害影響,尤指解除文化殖民狀態(tài)下集體自卑情結(jié)的心理活動。
在后殖民語境下,對文學翻譯中解殖民化意識的探討是文學翻譯研究的一個全新視角。文章擬對印度、巴西兩國近現(xiàn)代文學翻譯進行研究,探討兩國譯者的解殖民化意識。
縱觀印、巴兩國近現(xiàn)代文學翻譯,兩國譯者始終從翻譯目的、文本選擇及翻譯策略三方面進行研究以期抵制西方文化霸權(quán),平等交流各國文化。
1.翻譯目的。
“翻譯目的論”是德國功能派翻譯學家賴斯、弗米爾和諾德等從翻譯行為的目的性出發(fā)提出的一種翻譯理論,該理論的核心是“目的準則”,即“任何翻譯行為都是由翻譯目的決定的”[3]。
美國翻譯理論家道格拉斯·羅賓遜指出:“每一個被征服民族都會找到抵制、解釋、文化表達及使他們弄清對其進行控制的外國力量,同時又使他們在面對外國沖擊時能保持團結(jié)和正直做法的種種途徑”[1]。印、巴西兩國譯者在與西方文化交流過程中深知西方文化霸權(quán)對本民族的精神殖民,面對西方強勢文化沖擊時他們有效利用了文學翻譯這一途徑。
在翻譯目的上,印、巴譯者力求通過翻譯表達自己的文化自信,抵消西方外來文化的巨大沖擊以實現(xiàn)平等交流各國文化的目的。在此過程中,涌現(xiàn)出了許多杰出人物,如印裔美籍翻譯理論家尼南賈娜、巴西后殖民翻譯理論家德·坎波斯兄弟,他們主張通過翻譯抵制西方霸權(quán)文化,保護本民族文化,使其免于精神殖民,以促進解殖民化。[1]印、巴兩國譯者在翻譯目的上流露出的解殖民化意識指導著近現(xiàn)代文學翻譯。
2.文本選擇。
對擬翻譯文本的選擇是翻譯的頭等要義。在美國學者勞倫斯·韋努蒂看來,翻譯致力于轉(zhuǎn)述一個異域文本,以達到理解與交流目的,這一目的的實現(xiàn)首先體現(xiàn)在對擬翻譯文本的選擇上。[4]文本選擇包括譯出文本選擇與譯入文本選擇兩個方面。
(1)譯出文本選擇。
談及譯出文本選擇,近現(xiàn)代印、巴兩國譯者傾向于不盲目迎合西方強勢文化,而是更多選擇翻譯具有濃郁本民族文化色彩的文本以饗西方讀者。
十九世紀三十年代以來,印度譯者將重要的梵文古典文學譯成英語。[5]另外,他們還重譯了以前的梵文英譯,特別是文化概念英譯,重譯了被一些譯者通過翻譯丑化和變形了的印度文學作品。他們選擇輸出原汁原味的印度國粹,旨在喚起人們對印度古文明的回憶并激起西方讀者的興趣,從而平等傳播各國文化。
近現(xiàn)代時期,巴西譯者始終致力于保護和宣傳巴西民族文化事業(yè)。比如,巴西政府于1991年頒布了旨在動員全社會支持和促進巴西文化產(chǎn)業(yè)發(fā)展,充分展示巴西文化和形象的《贊助法》,其中一項就是贊助巴西文學作品及其譯作的出版發(fā)行(吳志華,2007:12)?!顿澲ā返念C布使巴西譯者傾向選擇那些能夠充分體現(xiàn)巴西傳統(tǒng)文化和民族特色的文學作品進行翻譯。他們對巴西本土文化的保護和宣傳在很大程度上抵制了西方殖民文化。
(2)譯入文本選擇。
譯入文本的選擇更能體現(xiàn)近現(xiàn)代印、巴兩國譯者的解殖民化意識。正如巴斯內(nèi)特和特里維迪所述:“歐洲的規(guī)范一直支配著文學作品,那些規(guī)范確保只有某些文本,那些不與接受文化相異的文本才被翻譯”。[6]這其實是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觀點,對任何一個譯入國來說,只有不與譯入文化相異的文本才能被翻譯。因此,處于弱勢文化的譯者通過有意識地選擇譯入文本以期達到文化交流中的平等,就是文學翻譯中的解殖民化意識。
20世紀初,英國文學在印度占了上風。在這種情形下,為與英國作品進行較量,印度譯者有意翻譯了大量來自法國和俄國的文學作品來抗衡英國文學(Trivedi,1997:249)。印度譯者從未隱瞞他們對法國文學的偏愛及對英國文學的抵制。著名印度作家和譯者普列姆昌德曾說過:“高質(zhì)量的短篇小說都出自法國和俄國文學。象狄更斯和哈代這樣的英國作家也寫短篇小說,但他們無法與莫泊桑和巴爾扎克這樣的法國作家同日而語”(Premchand,1973:27)。事實上,回避英國文學文本,偏愛法國文學文本的傾向在印度由來已久。就這點而言,印度作家和譯者韋爾馬、賈殷等與普列姆昌德如出一轍。[5]他們的文本選擇態(tài)度表明了對英國文化霸權(quán)的不滿和抵制,是其解殖民化意識的體現(xiàn)。
巴西譯者本著“師夷長技以制夷、融百家之長為我所用”的宗旨大量翻譯了外來經(jīng)典,將其剖析、咀嚼,融入巴西文化的血液當中。德·坎波斯兄弟在近40年的歲月里,翻譯了荷馬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但丁的《神曲》等來豐富巴西文學的表現(xiàn)形式。他們這種譯入文本選擇態(tài)度反映了其對西方強勢文化規(guī)范的挑戰(zhàn),表明了他們能夠吸收多種文化營養(yǎng)增強自身的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們解殖民化意識的體現(xiàn)。
3.翻譯策略。
譯入語文化的文學傳統(tǒng)、意識形態(tài)是制約文學翻譯的客觀因素。譯者生于特定的時代,難免會受到影響,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只能被動地遵從這些制約因素:他可能選擇接受譯入語文化的規(guī)范,也可能背叛這些規(guī)范。譯者做什么樣的選擇,即他的翻譯策略是什么,取決于他的翻譯目的。前殖民地譯者通過文學翻譯抵制西方文化霸權(quán),追求平等傳播各國文化的翻譯目的決定了他們的翻譯策略。印度語用翻譯策略和巴西“食人主義”翻譯策略就是典型的例子。
(1)印度語用翻譯策略。
國外最早將語用學引入研究翻譯的是英國翻譯理論家巴斯爾·哈特姆和伊恩·梅森,語用翻譯是一種尋求語用等效的新型翻譯理論模式。
語用翻譯可以通過多種途徑來實現(xiàn)等效。究竟采用何種途徑則依翻譯的目的而定。若翻譯的目的僅是使讀者準確理解原著的內(nèi)容,那么譯者只需根據(jù)原著所提供的語境依從讀者的文化習俗,在忠實原著內(nèi)容的前提下將原作化為他們樂于接受的譯文,這時的語用翻譯策略為歸化策略;若翻譯的目的是為了使讀者領(lǐng)會異國風貌,增長域外見聞,再現(xiàn)原作的風格與文化背景,這時的語用翻譯策略為異化策略。
印度語用翻譯是印度翻譯與西方翻譯的最大區(qū)別(Choudhuri,1997:30),它意味著外譯印時的歸化策略和印譯外時的異化策略。
①語用翻譯之歸化策略。
將英語文本譯為印地語時,印度譯者通過語用翻譯之歸化策略來改變或歸化有悖于印度文化傾向及美學標準的字眼,[5]采用此策略的主要代表有斯瑞坎泰(BMS)。
在斯瑞坎泰的譯文中隨處可見歸化策略的運用。他對蘇格蘭詩人羅伯特·彭斯的“A Red, Red Rose”一詩的翻譯也運用了這一翻譯策略。
RobertBurns'originalBack-translationofBMS'versionMyloveislikered,redrose.ThegirlIloveistheredinthelotus.That'snewlysprunginJuneTheradiantredinthenewlyblossomedlotus.
“Rose”在英語文化中代表“l(fā)ove”,而“l(fā)otus”在坎納達語和梵語文化中代表“l(fā)ove”。這首詩的譯文反映了斯瑞坎泰的翻譯風格及語用翻譯策略的特點。這一策略在印度譯者中習以為常到了在其眼中“翻譯”就是“創(chuàng)造”的地步。[6]雖然這種“創(chuàng)造”合適與否尚存爭論,但印度譯者這種旨在通過語用翻譯之歸化策略保護本民族文化,抵制英國及其它殖民文化的愿望無疑是積極的。
②語用翻譯之異化策略。
在進行印英翻譯時,印度譯者會通過語用翻譯之異化策略盡可能保留印度文化。
尼南賈娜認為翻譯應彰顯而不是掩飾文化差異。她進行印英翻譯時偏愛異化策略,在她看來,譯者的譯文應激起人們對印度文明的回憶。得益于尼南賈娜的啟發(fā),為了凸顯印度文化,一些印度譯者采用異化策略重譯了先前已歸化了的印度文本。[5]
尼南賈娜致力于重譯被一些譯者通過翻譯丑化和變形了的印度文學作品。比如,她重譯了十二世紀圣人阿拉馬·普若布胡的一首詩。[7]以下將從這首詩的原文及兩個英譯本入手分析兩位譯者如何通過不同策略進行翻譯的。原文以音譯形式給出;譯文A是由印度譯者拉馬努詹所譯;譯文B為尼南賈娜本人所譯。
TransliterationNimmatejavanodalenduheresarinoduttiralu…Guhesvara,ninujyotirlingavadare…TranslationA(byRa-manujan)TranslationB(byNiranjana)Lookingforyourlight,Drawingbacktolookatyourradiance……OLordofCaves,Guhesvara,ifyouarelight,ifyouhavebecomethelingaoflight……
就此詩的翻譯而言,拉馬努詹試圖將其同化成基督教的語篇,[7]而尼南賈娜卻盡量保留印度文化。拉馬努詹想證明此詩從來就是基督教的,因而值得西方關(guān)注;尼南賈娜卻不遺余力地證明印度文化不同于西方文化。
“Guhesvara”是上帝的名字,為消除相異性從而迎合英國讀者,拉馬努詹將“Guhesvara”譯作“l(fā)ord of the cave”,而尼南賈娜在其譯文中保留了“Guhesvara”。她認為翻譯專有名詞“Guhesvara”是對印度文化的抹殺。正如尼南賈娜所指出的:“假如殖民主義暴力抹殺并歪曲了被殖民者的名字”,在后殖民或解殖民實踐過程中不翻譯這些專有名詞似乎顯得尤為重要。[7]
若將拉馬努詹的歸化策略視為對印度文化和宗教的遏制政策,那么尼南賈娜的語用翻譯之異化策略意在抵制這種遏制,其目的是要發(fā)展一種既能抑制民族中心主義對原文的篡改又能抵抗以目的語文化價值觀占主導地位的翻譯理論和實踐,從而彰顯外國文本在語言與文化上的差異。
斯瑞坎泰的歸化策略以及尼南賈娜的異化策略不是他們隨心所欲的選擇,而是他們解殖民化意識的體現(xiàn)。
(2)巴西“食人主義”翻譯策略。
巴西后殖民翻譯家阿洛多·德·坎波斯于1963年提出的“食人主義”翻譯策略表明原文本不該比目標文本享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翻譯是一種侵占行為,即殺死強大的敵人,吸他們的血從而增強自己的體魄。這一策略基本上意味著吞下殖民文本,用本國語譯出另一文本。它是一種滋養(yǎng)行為,一種輸血行為——譯者從原文本中獲取了營養(yǎng)。[6]
“食人主義”實踐者們把翻譯當成一種批判和創(chuàng)造的手段,他們將歐洲傳統(tǒng)在批判的基礎(chǔ)上融入本土模式。一言蔽之,“食人主義”的設(shè)想是:不否認外來影響和不拒絕外來營養(yǎng),而是吸收、轉(zhuǎn)化它們從而使之成為自家有用的東西。
對巴西譯者而言,“食人主義”反映了創(chuàng)造一種新的民族文化的可能性,一種不模仿歐洲和北美文化的可能性,一種融合南北、歐洲和本土、第一和第三世界文化的可能性。巴西學者愛麗斯·維埃拉提到坎波斯于1979年對歌德的《浮士德》進行翻譯。與先前將此題目譯為Faustus的其他葡萄牙譯者不同,他將其譯為Deus e o Diabo no Fausto de Goethe(歌德浮士德中的上帝和魔鬼),這一翻譯開篇就表明了食人原則,顯然得到了巴西著名導演格勞貝爾·羅查執(zhí)導的經(jīng)典影片Deus e o Diabo na Terra do Sol的滋養(yǎng)(陽光國度的上帝和魔鬼。)[6]坎波斯的譯名與原名十分諧調(diào),準確而凝煉地概括了原作的內(nèi)容,他顯然從本國的文化構(gòu)成和文學翻譯中得到了滋養(yǎng)并試圖將巴西文化從精神殖民狀態(tài)解放出來。
坎波斯的“食人主義”認為應以本土文化現(xiàn)存的模式包容外來文本,表面上類似韋努蒂的訴諸目標語讀者閱讀習慣的通順——歸化翻譯。但坎波斯的歸化策略強調(diào)提高本邊緣文化國的文化地位,注重語言的通順與傳神,與韋努蒂的抵抗式異化翻譯觀二者殊途同歸,互為補充。
“食人主義”對外國文化和翻譯策略的態(tài)度并不唯一正確,卻是必要的,因為從某種意義上,它改變了巴西人民無聲和受壓迫的地位,幫助他們抵制了西方文化的滲透和侵略。“食人主義”翻譯策略反映了巴西作為一個殖民地國家在其獲得獨立后的自信和自主,強調(diào)不同文化的互補性,是巴西知識分子為尋找巴西文化身份而作的一種努力和嘗試,體現(xiàn)了巴西譯者的解殖民化意識。
印度、巴西譯者在近現(xiàn)代文學翻譯中的解殖民化意識對第三世界文學翻譯工作者的解殖民化活動有啟發(fā)意義,對他們而言,后殖民語境下的翻譯理當是一個解殖民化的過程。解殖民化翻譯就是要促使本族文化擺脫前宗主國文化及其他霸權(quán)文化的束縛,改變本土文化的邊緣地位,重塑文化身份,平等參與文化交流和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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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No.:H315.9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
OnDecolonizingConsciousnessinLiteraryTranslationinModernandContemporaryTimesinIndiaandBrazil
Liu Xiaoling
With the post-colonial context as its background, this paper researches into the decolonizing consciousness in literary translation in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times in India and Brazil after analyzing several translators’ translation purposes, text selection and translation strategies, arguing that translators in the two countries have already been endowed with decolonizing consciousness for a long time, which will serve to enlighten literary translators in the Third World on their decolonizing activities.
literary translation;decolonizing consciousness;weak cultures;dominant cultures
劉小玲,碩士,講師,新疆財經(jīng)大學外國語學院,新疆·烏魯木齊。郵政編碼:830012
1672-6758(2011)03-00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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