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孝感市護士學(xué)校
周 芳
車流,紅綠燈,奔跑的心跳。它們擁塞在城市,全速挺進。
快了,太快了。我希望有小小的出位,小小的緩沖。我尋找,我在街心公園里停歇下來……
——題 記
街心公園的入口,六角亭的亭柱上紅漆斑斑駁駁。
車水,馬龍,拽著呼嘯的風(fēng)塵顛沛流離。
有人在這里談情,說愛,播種香吻。
有人在這里細數(shù)光陰的步子。
有人在這里競猜股市行情。
晚間十點,或者十一點。一個亭子空了。
一個人閃身,越過浩蕩的霓虹燈,靠近——
這個年輕的瘋子,在城市的某個路口某個轉(zhuǎn)角,掰著指頭,固執(zhí)地自說自話,固執(zhí)地用淚與笑聲,一寸一寸把時間碾碎。
現(xiàn)在,這個亭子把他暫時收留。
石凳上的冰冷上,他摟緊自己,蜷縮在風(fēng)中。身上,堆滿塵土和黑影。
月光鍍亮了他額上的夜色。他安靜地睡著了。像一個沉重的感嘆號,終于放平了身子。
午后四點,他蹲在街心公園一角。
破敗的牛仔行李包,塵埃里腌制過的一張臉,泄露了他的身份——工地,流水線,或者出租屋。
他在吸煙。他叫內(nèi)心的黑暗抓住了火種:煙灰被時間吹透,冷靜,柔軟,在煙的一端疲憊著,不肯落下。
煙灰的心臟,或許棲息著一群鳥,高度警覺,一陣清風(fēng)過,它們就會騰空而起,哪怕一陣輕輕的嘆息,都會觸到羽翼的疆域。
為此,他必須忍住了,把清風(fēng)與嘆息關(guān)在煙灰之外。
他吸得愈來愈慢。
午后的陰影從公園的第三棵樹,移到第十棵了。
時間的深井里,一個人和他的煙坐著,一動不動。
清晨六點。
一個女孩子在跳繩。
左側(cè),一個老年中風(fēng)患者坐在輪椅上。風(fēng),吹起他空曠的褲管。
跳繩開始不聽使喚,它一再給雙腳下絆子。女孩的腿被一架輪椅挾持了?
輪椅上的人坐在一棵玉蘭樹下。玉蘭葉在晨光里交換細碎的銀兩。樹的高端,闊大的花瓣,豐沛的神色。
輪椅上的人瞇縫著眼,仰望。那么久,足夠一朵花從萌生到迎風(fēng)招展。一朵花,白鳥似的,斂起雙翅,安睡在高遠的葉叢里。
一朵花,抽出他肉體的憂傷——他微笑著,他說:姑娘,你跳呀。
微涼的春風(fēng)撫過女孩子桃花般的臉,也撫過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被玉蘭花照亮。
街心公園最北面的角落。
他們并攏雙腳,抱緊雙臂。他們蹲下來,無聲地呼吸。他們將自己占據(jù)的空間壓縮,壓縮得更小一點。他們把壓縮的姿態(tài)引向搖擺不定的內(nèi)心:
今年的財運路上有小人擋道?
這個女孩子與我家屬兔的兒子姻緣相配嗎?
今冬六十八歲的老父親能不能吃上明年的新小麥?
命運,打上了質(zhì)疑的烙印。被風(fēng)塵弄臟的宿命,期待獲得洗滌,干凈。
他們抬頭,凝視腳下的一張八卦圖。眼神,羊羔待哺般的柔順,癡戀,沉迷。
隨后,他們垂落眼瞼,等待發(fā)落。柳暗花明,或者云山霧海。
我蹲下來,陪他們一齊傾聽,一齊打探我們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