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方

在白色的山莽和林叢中

有我的北方，在一只鳥的翅膀下

北方在飛翔。山嶺總是一層層推出濤聲

而茫茫的曠野常常沉睡

在我懷鄉(xiāng)的心中，有一個神邸

它好像在東北的某地。在東北的大地上

我已經(jīng)尋找多年，尋找著它確切的位置

它總是在風(fēng)中，真切地接受著大雪

接受著膜拜，并且歌唱

在北方，我看到了哈爾濱，長春，沈陽，大連。看到了

黑龍江，松花江，烏蘇里江，嫩江，鴨綠江，以及遼河和海河

看到了大小興安嶺，長白山，三江平原，和遼南半島

遼西走廊的脖頸，以及黃海和渤海的細浪

我該怎樣描述心情，她像一朵

不舍的云，一頭扎在這河山里

日夜纏繞，消散了

也無法忘記

說起雪

說魅力，說起東北的雪

浩大而彌漫，在一片迷茫里

誰敢這樣裸露著天地，讓江山變色

純潔的雪，以純潔而如此，純潔的雪，率性而為

像孩子。無所顧及地開始

無所顧及地撲向大地

在巨大的落差里，仍然那么飄著，堆積著，睡著

像癡情的瘋子，沉湎于自己的世界

連同白色的影子，流浪的心

以及沒有邊際的日子

都交給了注定頹廢的未來

而無可挽救

黑 河

我去過那個地方，那個地方叫黑河

那個地方有更多的原始森林和清澈的流水

最醒目的蒼松和白樺林

路，窄而蜿蜒。蛇很少，而黑熊很多

俄羅斯人也曾經(jīng)羨慕

一個地方能夠如此沉靜淡定

你有野心時會忘記這里

你再有野心時又會想起這里

這里的馬蹄聲，會和著你的心跳聲

輕松地傳出二里地來，不帶忽悠

也不帶假設(shè)。當(dāng)?shù)厝苏f話的腔調(diào)

也都是鋼鋼的，堅硬中

帶著清脆

索非亞教堂

上帝，這，多么美的名字啊

在紅磚的結(jié)構(gòu)里

你坐下來，你頌經(jīng)論道

寵辱不驚，那畫面多么舒展。聽

天外的鴿子飛得越來越近

翅膀，已經(jīng)帶來了風(fēng)聲

時間，時間，時間，時間

厚重已經(jīng)使時間越來越少

也只有你吧，沉得住氣

你穩(wěn)穩(wěn)地坐著，任圓圓的穹頂拔起十字

像插在鞘中的劍，雖然包裹了鋒利

可還是讓天空也悄悄地矮了三分

松花江上

江面時寬時窄，一路流過去

江面上經(jīng)常閃過白樺林

經(jīng)常躍出大白魚和月亮

我看在眼里時，已經(jīng)到了冬天

冬天，總有一層冰罩滿水面

平靜罩住了波瀾

偶爾，會有一群人來，溜冰驅(qū)陀螺

偶爾也會有一些冰洞，張著嘴巴呼吸

捕食者好奇的，是厚厚的冰

和魚的狀態(tài)。而我總是好奇的

是那下面的藍，和它

能夠觸及的深度

夜幕下的哈爾濱

冷冷的，夜幕下的哈爾濱依然很冷

很冷靜。有一些冰，不知在深層還是淺層

我關(guān)心的冰點，每年都被雪藏

那些消失的教堂

那些騰空的烏鴉

白俄的后裔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更多的建筑擠占了天空

道里和道外，南崗與江北

所到之處，北風(fēng)還是愿意呼號，偶爾

喊一次暫停，白雪卻密密地飄

塞著每一條街道，讓臺階

像雪一樣白

偽皇宮的現(xiàn)在

放棄北京以后，皇帝就住進了長春的宮殿

這里規(guī)模不大，一組黃色琉璃瓦覆頂?shù)亩有?/p>

20萬平方米的土地面積，卻有著虛偽的奢華

那些裝飾出來的鎮(zhèn)靜已經(jīng)剝蝕

王朝的江山已經(jīng)不在

而溥儀還在彈著鋼琴，挺著脖頸

婉容還在靜靜地坐著，音容笑貌還算美麗

只是那些家具，粘滿了遺族的氣味

還有，滿洲的統(tǒng)治

讓人想到曾經(jīng)上演的木偶戲

1932—1945年，在這段歷史以后

觀眾換了一撥又一撥，現(xiàn)在

只是我和幾個零星的游客

凈月潭

430公頃婉約之水，周圍長滿了草莖

以及紅松、黑松、樟子松和落葉松

我的森林，覆蓋了廣袤的大地

現(xiàn)在，潭水靜靜地躺著，松鼠照著鏡子

山雞和葦草親近，而紅頂鶴飛走了

一陣風(fēng)又一陣風(fēng)吹來，樹葉輕輕滾動

生命的毛發(fā)進一步舒展

凈月潭，深百尺

它躺下來，依然

洗凈了長春的天空

風(fēng)過大黑山

再說大黑山，它已經(jīng)失去了多彩的語言

爬山人的影子

只像是它老年的雀斑

我描述它的樣子

只能說，我多么熟悉

孤獨，自立，挺拔而毛發(fā)稀少

在金州的西邊開發(fā)區(qū)的北邊

坐享冬季的北風(fēng)

頂著無邊的天庭

沒有人會想到，孤獨

像風(fēng)一樣，來了一陣

又一陣

一只螞蟻的尊嚴

在西山的斜坡下，我看到一只螞蟻

在烈陽的斜坡下，我看到他

我看到他時，他正伸出觸角

那時，他小心翼翼地與大地交流

那只螞蟻，那只弱小的行走于江湖的螞蟻

他像一個忙碌不停的養(yǎng)家糊口的農(nóng)人

不時地將自己暴露在烈陽下，從土地里尋找生活

他皮膚黝黑，像燃燒的黑色火焰

他敬畏地與每一種可能探討去向

那種敬畏，沒有一絲卑微和不快

大半天的時間里，他一直沒有停下

平凡的身影，讓我的尊嚴一再蹲下來

與他拉得更近，更近

雪

這一夜的雪，突然，不期而遇

像一群白蝶，在2010年冬天的12月12日

說來就來，落滿一地

現(xiàn)在，讓我們看看高處的樹林

和更高的天空

那里都是他們的翅膀

而叫聲，隱在寂靜里

仿佛自烏有之鄉(xiāng)

到人間，尋覓著

我們都在月光下散步，堆雪人

江山卻已經(jīng)偷偷換了顏色

當(dāng)風(fēng)刮來，某種最初的情節(jié)已經(jīng)消失

雪又像一塊白布，慢慢蓋上了我們的肉體

而我們各自的命，在飄

各自的歸宿，還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