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義
(蘇州博物館 江蘇 蘇州 215001)
唐代文物中的竹形象
程 義
(蘇州博物館 江蘇 蘇州 215001)
竹子形象最早出現(xiàn)在北魏敦煌壁畫中,但到唐代才大肆流行,本文精心收集了6大類別的有關竹子的唐代文物予以介紹,以求了解唐代竹文化的面貌。
唐代;竹子;壁畫;竹文化
竹子是我國原生植物之一,但早期形象保存下來卻很少。目前可見最早的竹子形象保存在北魏時期的敦煌壁畫中。這些早期竹形象多是經變故事的背景,面積小,保存差,對竹子的描繪也不準確。經過南北朝時期的發(fā)展,到了唐代,竹子形象才大肆進入人們的視野。在此我們盡量收集了一些五代以前的帶有竹子形象的實物,力求通過這些實例來探尋和復原唐代竹文化。
隋末到盛唐是敦煌壁畫中竹子題材出現(xiàn)較多的時期之一,在401窟、322窟、220窟,209窟、338窟都發(fā)現(xiàn)有精美的竹畫(圖1)。隋末唐初401窟竹畫位于北壁東側供養(yǎng)菩薩之后,全用石綠畫出,竹竿呈下粗漸細結構,未畫節(jié),竹葉直接附著竹竿,左右互出,羽毛狀,頂部略向左右彎曲,極具裝飾性,但竹的形象刻畫不真實。敦煌莫高窟初唐第322窟北壁凈土變中,有6株青竹。竹畫在西方凈土主尊阿彌陀佛的兩側,每側3株。竹作向外傾斜狀,枝葉扶疏。每側3株竹,距離雖大體均勻,但靠里的一株與中間一株略為近些,避免了構圖的板滯。竹竿修長,節(jié)旁叢生竹枝,枝上竹葉茂盛。竹的畫法是先用綠色畫竿,再用綠筆畫枝,再畫竹葉的輪廊,然后用淡墨線雙勾竹竿,用兩三道橫線勾勒竹節(jié),有的地方墨色很淡。大枝用雙勾,小枝和竹葉多用一道淡墨畫成。最后再用綠色暈染部分竹葉,有的地方不再暈染,使之有遠近濃淡之別。這幾株竹修長挺立,枝葉茂密濃重,生機勃勃。322窟東壁門上的說法圖中,畫有竹8株。竹畫在佛、菩薩、弟子的身后。竹的畫法是,先用淡綠沒骨法畫竹竿和竹枝、竹葉輪廓,再用略深些的綠色雙勾竹竿,畫節(jié),最后用深綠色畫竹枝和竹葉。竹枝柔勁,竹葉尖細茂密交迭。濃密的枝葉或下垂,或上揚,但多為垂頭式。209窟南壁東側說法圖中,菩薩身后畫有綠竹數(shù)株。竿部嫩綠,有節(jié),雙勾,大枝也有勾勒,竹葉直接用綠色畫成,或有暈染,畫法較率意。有貞觀十六年(642)題記的第220窟,以壁畫的精美聞名于世。北壁藥師經變中畫有綠竹十數(shù)株,竹畫節(jié),綠葉紛然,在經變左右兩側菩薩、佛的身后露出一部分,姿態(tài)優(yōu)美。東壁北側維摩潔經變中也存有修竹數(shù)株。4株竹從文殊菩薩前面的比丘身后升起,2株距離稍近,2株稍遠。竹竿欣長柔軟,竿部雙勾,無枝葉。由于顏料脫落等原因,只有一株梢部竹葉簇然,姿態(tài)有致,其余枝葉或僅有隱隱綠色,或已蕩然無存,但據竿部梢頭微微低首的狀態(tài)來說,頂部應有嫩綠的枝葉。初唐第338窟西壁盒頂彌勒上生經變中,畫有綠竹2叢。每叢竹各有4、5株,有在前,有在后,或僅從亭頂露出梢頭。竹葉用暈染,顯得分外濃重。此幅和401窟竹畫風格接近,或為同一流派所做。
盛唐洞窟壁畫是竹畫比較成熟而風格多變的時期, 217窟、103窟、171窟都有精美的竹畫保留下來(圖2)。建于盛唐初始之際的第217窟南壁法華經變中,有竹數(shù)株,綠竹雙勾,節(jié)節(jié)分明,下密上疏。北壁觀無量壽經變中也有竹。北壁東側上部日想觀中,韋提希夫人身后的綠竹6株或兩兩相交,或又與第3株相交,勾勒設色,遠近穿插,枝葉紛披,畫法甚為細致。217窟見子得醫(yī)圖在屋外庭院內一角畫翠竹2桿,下部直立,有節(jié),到頂部互交,仍未刻畫竹枝,竹葉均附著竹竿而生,頂部葉片繁密,竹葉刻畫精細,已有簡單的組合。盛唐第103窟南壁法華經變化城喻品中,有綠竹數(shù)叢畫在化城之外。竹作兩兩相交狀,設色勾勒,頗具裝飾性。
中晚唐五代洞窟中的竹畫較少,據楊雄統(tǒng)計,在9窟、61窟、99窟、榆林窟16窟都發(fā)現(xiàn)了少量竹畫。9窟畫面描繪的是晚唐時期一群貴族供養(yǎng)人禮佛的情景,但在供養(yǎng)人行列中,一位貴婦人的右下側畫了一個身穿紅色花袍的小頑童,一條彎彎的竹竿放在胯下。其左手握“竹馬”,右手拿著一根帶竹葉的竹梢,作為趕馬之鞭。竹稍葉片呈圓頭條形,組合如手掌。99窟五代西壁龕內南側佛、弟子身后有竹數(shù)株,從頭頂升起。竹竿、竹枝俱用淡綠畫成,用墨綠勾勒。竹葉或互生或簇生于枝竿,尖葉,姿態(tài)多樣,多用墨綠雙勾,惜多已脫落。
目前已發(fā)現(xiàn)的石刻線畫中具有竹形象的有長安興教寺?lián)v練、碑林藏開元寺王維竹畫石刻、王維陰陽竹舊搨本(圖3)。
“搗練圖”刻石據興教寺主持常明法師介紹,這件青石石槽是1985年長安縣西韋村村民在興教寺寺院東十多米處取土時發(fā)現(xiàn)。1997年將石槽運回興教寺內保存。線刻畫“搗練圖”石槽兩端刻“纏枝海石榴”、“鳳銜瑞草纏枝海石榴”圖案。第一幅線刻畫“搗練圖”,畫面長98cm,寬33 cm。畫面上共有9人,8只飛鳥,5棵樹木,2處假山。在假山山石左側生長著修竹3竿和竹筍1根,竹葉為雙勾畫法。3株竹子竹竿下部筆直,頂部彎曲,中間一株未生葉,竹節(jié)下部刻畫清晰,上部不可見,竹葉尖利有力,但缺乏組合,竹枝形態(tài)簡單,每支僅有一簇竹葉,缺乏變化。根據人物形態(tài)、體態(tài)、衣物形制等因素綜合考查,當在武則天執(zhí)政前后,與章懷懿德等墓的年代接近,報告者將其斷為初唐作品,可從。
王維開元寺竹畫石刻是北宋游師雄于元六年(1091)根據嘉年間的摹本該畫勾勒刻石的。原畫是王維開元末天寶初年在鳳翔開元寺東塔園所做,蘇軾在嘉年間曾經看到過原畫,并留有詩文。據蘇軾記載:該畫門前兩叢竹,雪節(jié)貫霜根;交柯亂葉動無數(shù),一一皆可尋其源。游師雄題記:鳳翔開元寺東塔院有唐王維竹畫兩壁,始熙寧間見之,墨跡尚完……門之左有畫竹兩桿,筍兩本,門之右竹兩桿,筍三本。枝葉扶疏,有榮者,有悴者,有修者,有稚者,有正者,皆有理致纖密不亂。據拓本看,竹竿下部有節(jié),頂部交錯,有了位置經營的意味,竹葉細而尖利,出枝自然,富有動態(tài),雖是摹本石刻也可以想象到原作的高超技法。
王維陰陽竹原石已佚,僅留有拓本,所謂陰陽竹即一陰一陽,2幅畫面相同,上刻2株竹子交叉,即所謂的交柯,竹竿挺拔有力,竹葉繁而不亂,出枝自然,結頂出稍手法很豐富,細節(jié)已很難觀察,但應該很接近原作。
臺南藝術學院藏石槨盧泰康先生在《隋唐石質棺槨形制及臺南藝術學院藏唐代石槨年代初探》一文里有介紹 。據孫機先生介紹該線刻畫與章懷太子墓壁畫竹圖接近。據圖版觀察,所刻畫的也應是人物的背景,叢竹,共5株,竹竿竹葉雙勾而成,下部有節(jié),底部挺直,頂部互有交錯,似迎風舞動,形態(tài)和王維陰陽竹接近,竹葉尖而細,簇生,組合繁復而缺乏變化,出枝較短,結頂自然而富于變化。
目前已經報道的墓室壁畫中能見到的竹畫共有6幅,分別是唐初李思摩墓1幅,章懷太子墓2幅,韋浩墓2幅,溫神智墓1幅。
李思摩墓(647)壁畫[3]中的竹圖在西壁二女侍圖上,共4株,一字排開。竹竿以墨筆雙勾而成,竹節(jié)描繪清晰,出枝較長而勁健,竹葉亦以雙勾畫成,可惜竹葉大部分殘破,已無法進一步觀察。
章懷太子墓(706)壁畫中共有2幅竹畫[4],其一在甬道東壁捧物侍女之間,其一在后室東壁南側仕女游憩圖中。此2圖均為墨筆畫成,在甬道內者為2株大竹中加1幼株,兩前一后,竹竿勁直而細,根部繪一頑石,竹節(jié)以濃墨點出,在距地1/4處開始畫葉,出枝較長,竹枝有一定的弧度,竹葉呈長條形,有濃淡變化,組合自然,頂稍略向左右彎曲;后室者構圖與甬道內者基本相同,維竹葉較密,墨色變化也較前幅強烈,但竹葉不如前者自然,有凌亂之感。
韋浩墓(708)壁畫中也有2幅竹畫[5],均位于前室東壁的高士圖中。其一位于高冠高士身后,其一位于小冠高士之后。此2圖均由墨筆雙勾而成,高冠者呈一后破前五的布局,竹竿以赭色匯出,墨線雙勾,出枝較短,葉片墨線雙勾,有的葉片填石綠色,有的未填色,竹葉組合似鳳尾或魚尾,變化較少,頂稍略向左右彎曲,以葉簇結頂;小冠者繪3桿較細的竹子,中間1株較淡,以示前后,左右2株向外展開,竹竿勁直略帶弧度,竹葉有濃淡之分,組合以3葉個字和5葉魚尾為主,出枝較短,葉片較少,頂部已殘缺。
溫神智墓[6](730)壁畫發(fā)現(xiàn)1幅竹畫,位于墓室西壁之上,是樹下老人圖的組成部分。畫面上繪一老人2側2株竹子,竹間一群大雁飛過。竹竿以墨筆雙勾而成,桿頂略彎曲,橫線點節(jié),節(jié)上左右出枝,竹枝有一定的弧度,竹葉以綠色繪出,已漫漶不清,似如鳳尾狀。
目前僅見一例,即孫機先生論文[7]所報道的日本玉蟲廚子基座上的佛本生故事畫里的竹子。此器藏于奈良法隆寺,所畫為《薩埵太子本生》中太子死于竹林的場景。孫機先生認為此器的年代當為六世紀后七世紀前半,應該是唐代早期作品。畫面上至少繪有12株竹子,竹桿皆豎直向上,平行而立,不互相交錯,竹節(jié)略微膨大,出枝以左右對稱居多,葉片呈條狀,羽毛狀排列,近似麥穗,所以孫先生認為顯得“有些過于簡化、符號化,似乎以使人能夠辨識為滿足”。
絹畫目前僅發(fā)現(xiàn)2例,即吐魯番阿士塔那墓地187號墓《弈棋仕女圖》中的竹畫和晚唐五代水月觀音半跏像(圖4)。弈棋仕女中的竹子位于侍女身后,僅可見1株,竹葉竹竿均為雙勾填色,竹節(jié)膨大,刻畫清楚而真實,竹葉呈針形,且豎直向上或向下,兩兩相對。此圖竹枝竹葉刻畫非常呆板,且不合生理,生氣索然。此畫中的人物風格應該在盛唐時期,但竹畫水平卻非常低,從竹葉部分看似乎作者并未見過真正的竹子;晚唐五代水月觀音絹畫早年即流入日本,據圖版觀察和孫機先生介紹,該竹畫是水月觀音的背景,葉子作放射狀向四方伸出,更像棕櫚,如若不是看到其節(jié)間的和竿旁的筍,就幾乎認不出來了。
正倉院金銀平文唐琴,龍池內有墨書題記“乙亥之年”和“季春造作”。依據乙亥年來推測,此琴應是唐開元二十三年(735年)制作的。在臨岳一端的正面有一方形畫框,畫框內用精美的金銀平脫描繪了阮咸等3位賢人彈奏音樂和飲酒的場面。在彈琴者的背后有竹子3桿,筍2株。竹竿下部以雙線刻畫竹節(jié),竹節(jié)膨大明顯,竹竿呈左右一字排開,未有交錯,在距地3節(jié)的地方開始出枝,枝梢呈弧形,竹葉以4枚、5枚一組為多,呈手形排列。
此外,在唐代一些器物上也可以發(fā)現(xiàn)竹子形象,尤以中晚唐銅鏡中的真子飛霜鏡和仙人鏡居多(圖5)。這些竹子通常和樹沒有太大區(qū)別,均不刻畫細節(jié),如果不明白畫面的含義或仔細觀察竹節(jié),很難辨認出來。多為仙人或高士身后的背景,竹葉有點狀,樹葉狀,花朵狀,也有刻畫的比較具體的如上海博物館真子飛霜鏡。此外在一件八臣瓠壺上也有位于高士之側的竹子形象。這些竹子形象多為簡化或抽象后的結果,和自然之竹已有很大的差別。當然,這并不是藝術家或工匠不懂得或未見過真正的竹子而臆想所致,筆者以為這可能是畫竹的一種傳統(tǒng)。
[1]劉合心.陜西長安興教寺發(fā)現(xiàn)唐代石刻線畫“搗練圖”[J].文物,2006,(4):69-77.
[2]盧泰康.國立臺南藝術學院典藏石槨年代初探[J].史評集刊,2004,(2):113-169.
[3]張志攀.昭陵唐墓壁畫[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47
[4]陜西歷史博物館.章懷太子墓壁畫[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54、61圖
[5]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古墓丹青[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韋浩2、5
[6]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山西太原晉源鎮(zhèn)三座唐壁畫墓[J].文物,2010(7):33-45.
[7]孫機.中國墨竹[J].中國歷史博物館館刊,2003,(5):4-25.
[8]新疆自治區(qū)博物館.新疆阿史塔那-哈拉合卓古墓群清理簡報[J].文物,1973(10)7-27.
Image of Bamboo in Culture Relics of Tang Dynasty
Cheng Yi
(Suzhou Museum, Suzhou 215001, China)
The image of bamboo appeared in Dunhuang mural in Beiwei Dynasty, and it became popular after Sui Dynasty, especially in Tang Dynasty. The paper described the six categories of bamboo culture in culture relics of Tang Dynasty in order to understand the bamboo culture of Tang Dynasty.
Tang Dynasty, bamboo, mural, bamboo culture
中國竹文化科技基金。
程義(1972-),男,漢族,陜西漢中人,蘇州博物館副研究員,考古學博士,主要從事漢唐考古和文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