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蓉

（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北京 102200）

論我國法治進程中的司法權威問題

高麗蓉

（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北京 102200）

司法權威的缺失是目前我國推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中的深層次障礙。司法權威所面臨的危機在階段有其表現(xiàn)形式和存在的原因。維護和提高司法權威，推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的進行，需要依賴統(tǒng)一的市場經(jīng)濟的進一步發(fā)展、民主政治的發(fā)展、法治軟環(huán)境的建設、司法體制與機制改革的深化以及發(fā)展替代性糾紛解決方式等措施。

法治；司法權威；途徑

“我們應該注意到邦國雖有良法，要是人民不能全都遵循，仍然不能實現(xiàn)法治。法治應該包含兩重意義：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是本身制定得良好的法律?！边@是我們所熟悉的關于法治的古老而經(jīng)典的定義，法律得到服從是法治的關鍵要素。司法是國家權力通過適用法律的形式進行解決糾紛、化解矛盾、懲罰犯罪等處理案件的專門活動。司法是否具有權威關系到人們對法律的服從程度，也是法治建設程度的重要指征。

司法的權威性，又稱為司法的尊嚴，是指司法機關應當享有的威信和公信力。司法權威是司法本身所具有的尊嚴和力量，司法的權威既倚重于強制力和約束力，更來源于民眾的確信和承認，權威以公信為基礎，司法具有公信力是司法權威的核心要素。司法具有權威，一方面表現(xiàn)為案件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對司法機關的尊重與信任、對司法決定的尊重與執(zhí)行，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為社會上其他機關、團體、個人對司法機關的地位、對司法權行使的尊重與服從。司法具有權威是司法機關贏得尊重、司法權得到社會一體遵從的重要合法性基礎，是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必然要求。但現(xiàn)階段我國司法正面臨著不可忽視的權威與信任危機，社會普遍缺乏對司法決定的信任，缺乏對司法決定的尊重，從而在整體上表現(xiàn)為對法律信任和服從的缺失，司法權威所面臨的危機問題成為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深層次障礙。

1 當前我國司法權威面臨危機的表現(xiàn)形式

司法權威的危機在實踐中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主要反映在以下幾方面：

1.1 涉法涉訴信訪案件數(shù)量居高不下

近年來各地的涉法涉訴信訪不斷，集體上訪、越級上訪、重復上訪等現(xiàn)象呈逐年上升趨勢，很多案件案結事未了，終審不終，法院判決處于不穩(wěn)定狀態(tài)。針對涉法涉訴信訪的大量出現(xiàn)，各地都努力強化信訪工作，很多信訪案件的解決以法律的讓步換來當事人的接受，從某種程度上講，信訪機構事實上成為糾紛解決機制的核心部分，甚至成為最終的糾紛解決機構，司法機關的裁決在糾紛解決機制中的最終性被打破。這一現(xiàn)象的根本原因在于司法的權威面臨危機，同時也進一步加劇了這一危機。

1.2 訴訟外渠道影響司法

我國司法機關的獨立性形象尚未牢固確立，實踐中存在以言代法、以權壓法的情形和人情因素對司法決定有影響的現(xiàn)象，大多數(shù)民眾不能充分相信司法機關能夠完全擺脫各方干擾獨立地行使司法權。加之歷史上存在的恥訟、避訟心理的影響，民眾缺乏對法律足夠的尊重，更多地相信權力、人情的力量，對司法機關依法辦事、公平裁判信心不足，司法權易受干擾成為許多人的思維定勢，人們很難相信司法會真正的公正，進而采取各種法律之外的手段影響司法過程和司法決定。

1.3 司法裁判的執(zhí)行力得不到有效保證

“執(zhí)行難，執(zhí)行亂”一直是我國近年來民事執(zhí)行領域的痼疾，當事人自動履行法院生效裁判的比例不高，不主動履行裁判所確定的法律義務，敗訴后去法院鬧事，到黨委政府上告，通過各種方法給司法機關施加壓力。在行政訴訟中，作為被告方的某些行政機關或拒絕參加訴訟，或不履行法院的生效裁決。在刑事判決的執(zhí)行中也存在脫管、漏管等現(xiàn)象，有些經(jīng)法院裁判承擔刑事責任、不具備擔任某些職業(yè)資格的人員仍然從事相應職業(yè)，這些現(xiàn)象都嚴重損害了司法的權威。

1.4 司法主體地位沒有權威

司法人員是司法活動的主體，但在我國的國家權力結構中，司法人員被作為普通的公職人員，其職務序列、工資待遇、日常管理均依照公務員進行，其職業(yè)身份沒有嚴格的保障，存在被隨意轉任、調任脫離司法崗位的現(xiàn)象。與一些法治發(fā)達國家不同，我國的司法人員并不為社會民眾所景仰，反而不被人所信任，社會上對其履職行為、職業(yè)操守、專業(yè)素質方面的批評較多，社會評價偏低。同時，司法人員在執(zhí)法司法過程中遭受侮辱、謾罵、毆打、誣告等侵權案件也屢有發(fā)生，其執(zhí)法權利、人身權利受到暴力侵害。

2 造成當前司法權威危機的原因

當前司法權威的危機有其歷史和現(xiàn)實的原因，由此也反映出我國法治建設進程中的一些深層次問題。

2.1 司法能力與社會對司法的需求之間存在較大差距

目前我國正處于由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的轉型期，社會結構、社會組織方式和社會利益格局正在發(fā)生著深刻變化，社會矛盾和沖突劇增，社會糾紛不斷涌現(xiàn)，要求進入司法程序進行處理的矛盾糾紛也越來越多。根據(jù)有關統(tǒng)計，2004年我國民事案件的數(shù)量是1979年的11.11倍，年平均增長率為10.7%，刑事案件是1979年的4.99倍，年平均增長率為10.05%，行政案件的數(shù)量是1979年的175.7倍，年平均增長率為58.7%。與此相對，司法機關無論從資源配置、機構設置、編制分配、管理機制、人員素質、技術裝備等方面都存在巨大的差距，無法承載處理日益增多的案件糾紛，導致司法的社會需求遠遠得不到司法的實際滿足，案件大量積壓，矛盾不能及時得到解決。同時，現(xiàn)階段我國的司法機關仍然承擔了許多偏離司法本質的政治或社會功能，而司法機關卻不能令人滿意地完成這些任務，社會對司法的期望和需求得不到滿足，使民眾對司法產生一定程度的懷疑、不滿乃至怨恨，損害了司法的權威性。

2.2 立法和司法體制上存在不足與缺陷

制定完備的法律體系，即“良法”是構建法治社會的基礎。目前我國在立法層面上，法律數(shù)量越來越多，基本的法律制度體系已大體形成，但立法質量不盡如人意，表現(xiàn)在法律移植與國情的契合、地方與中央立法權限的劃分、法律制度與其他制度的配套等方面的矛盾與不足，立法中存在部門保護主義、地方保護主義，法律法規(guī)之間矛盾沖突，導致法律適應解決社會矛盾糾紛的能力不足，法律適用中存在司法地方化、部門化、功利化、無力化現(xiàn)象。同時，傳統(tǒng)上行政力量在我國權力結構中相對強勢，而我國目前所進行的法治建設亦屬于政府主導推進型的建設，這與法治所要求的以法律制約國家公權力的行使在實踐層面存在某種程度上的矛盾。我國憲法規(guī)定，人民法院和檢察院獨立行使職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但在當前我國的財政狀況及財政體制下，司法機關運行所需經(jīng)費無法由國家統(tǒng)一加以充分的保障，而是基本依靠行政機關，由地方政府提供，行政權力過于強大，容易造成行政權對司法權的侵蝕和破壞，也使司法權難以真正擺脫地方權力因素的干擾?，F(xiàn)實中存在的通過權力干預使問題得到解決的事例，更加深了人們對司法的不信任，從而引起司法權威的危機。

2.3 樹立和維護司法權威的軟環(huán)境缺失

對法治這一社會秩序的遵守和維護，離不開全社會共享的諸如公平、公正、誠實、守信等道德價值觀念的要求和約束，“以信任、合作和相互的行為期待為基礎的社會資本，是法治秩序不可或缺的社會基礎。”但目前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利益格局的深刻調整，傳統(tǒng)的信用關系、人際關系和規(guī)范受到了嚴峻挑戰(zhàn)，社會系統(tǒng)結構功能出現(xiàn)某種程度的失調，表現(xiàn)為人們對他人、組織和制度普遍缺乏信任，出現(xiàn)了社會普遍性的信用危機，對倫理秩序和法治秩序造成巨大抑制和沖擊，給司法的公信力乃至司法權威帶來了較大挑戰(zhàn)。此外，將法律作為治理國家的輔助手段的人治傳統(tǒng)也影響了司法權威的建立，影響著民眾對法律的信仰與對司法的信任。正如有人所講，“我國有著悠久的禮治傳統(tǒng)，法治底蘊不足，多數(shù)公眾對法律和司法的認知十分有限，對法律的社會作用認識不夠，無法形成對司法過程與結果的客觀理性評價。同時，由于‘官本位’、‘權大于法’等封建殘余思想的根深蒂固，許多人在選擇權利救濟途徑時，往往寄希望于‘包青天’式的高官和要員，而不愿通過正常的法律途徑來解決?！?/p>

2.4 司法機關在行使權力過程中存在一定的問題

司法人員的態(tài)度與作風存在難以令人滿意的現(xiàn)象：態(tài)度冷漠、粗暴；“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司法救濟渠道不暢通，民眾的訴求無法通過訴訟渠道得到實現(xiàn)。由于制度短缺造成的權力約束缺失，司法過程和司法裁判中存在司法不公、貪贓枉法、司法腐敗的現(xiàn)象。司法公開不夠，存在某種程序的“暗箱操作”；程序觀念不足，當事人在訴訟程序中應享有的權利得不到有效保障，有時直接侵害公民的人身權利、民主權利。存在司法執(zhí)法行為不規(guī)范的現(xiàn)象，執(zhí)法方式簡單粗暴。這些現(xiàn)象都加深了民眾對司法的排斥和懷疑，削弱了司法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

此外，司法過程中雙方當事人利益對抗性強、司法活動具有高度的專業(yè)性、民眾對司法的認知與司法本身的規(guī)則存在差距等因素都可能影響民眾對司法的信任，從而導致其威信的降低。

3 提高司法權威推進法治建設的途徑

提高司法的權威是推進實施社會主義法治所不可或缺的，解決這一問題對于樹立法律的權威和公眾對法律的信仰，維護法治秩序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F(xiàn)階段如何化解司法權威所面臨的危機，樹立和提升司法權威應依賴于或者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加強：

3.1 依賴于統(tǒng)一的市場經(jīng)濟的進一步發(fā)展

不同的經(jīng)濟基礎要求不同的社會治理方式，并促成不同社會治理方式的形成。改革開放以來的實踐表明，我國法律的發(fā)展及司法制度的改革與創(chuàng)新均源于經(jīng)濟體制改革的深化?，F(xiàn)代法治的實現(xiàn)以市場經(jīng)濟為基礎，是市場經(jīng)濟沖破各種束縛和隔離資本和商品自由流動的要求。目前我國正處于經(jīng)濟發(fā)展方式的轉軌時期，新的統(tǒng)一的市場經(jīng)濟及其規(guī)則尚未完全建立，舊的城鄉(xiāng)二元結構依然存在，且各地經(jīng)濟政治文化發(fā)展極度不平衡，這成為我國法治建設的最根本的障礙。隨著經(jīng)濟體制改革的深化，市場經(jīng)濟的進一步發(fā)展必將破壞農村鄉(xiāng)土社會形成的傳統(tǒng)習俗及相應的思想意識，對舊的社會治理方式形成沖擊和挑戰(zhàn)，從而催使社會治理方式的改革。統(tǒng)一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自然地要求全國統(tǒng)一的法律及對法律的實施和遵守，要求司法具有權威。同時，法治建設對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具有引導、規(guī)范和保障作用，如果沒有相應的法律制度及司法保障的及時跟進和保護將不利于市場經(jīng)濟的有序健康發(fā)展，若司法的社會控制作用不強，則無法應對社會轉型時期的社會行為失范，不利于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因此，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法治建設的要求是相輔相成的，司法權威的建立最終依賴于市場經(jīng)濟的進一步發(fā)展和通過法律治理社會的要求的強化。

3.2 依賴于民主政治的進一步發(fā)展

“民主政治是自由、平等參與的政治，每個公民都有平等表達政見、參與決策與立法的機會和權利?！爆F(xiàn)代法治是與民主緊密相聯(lián)系的，民主是法律的合法性基礎，法治是民主的保障和指引。首先，要建立民眾有效參與立法的機制，這是法律獲得信賴與服從，從而使司法具有權威的前提。隨著利益主體的多元化，各類社會主體參與立法和其他政治活動、保護和發(fā)展其利益欲望會不斷增強，若沒有正當?shù)闹贫然谋磉_利益的途徑，各利益主體將通過非制度的甚至非理性的途徑尋求政治參與，實現(xiàn)其利益要求，這對于法治建設、國家的穩(wěn)定將會造成影響。因此，應及時建立政治參與的有效制度環(huán)境，建立和健全民眾廣泛而有理性地參與立法的機制，使各方的權利在立法中得到有效的平衡和保護。其次，要依法保障憲法賦予的各種公民權利。言論、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等權利，是憲法賦予我國公民的基本權利，這些權利“是公民直捷表達訴愿和不滿的有效形式，也是一種低耗而高能的公民行動?？赡軐е路杉m紛的矛盾，經(jīng)此機制，于雙方互動中有所消弭或者攤在桌面上等待進一步的互動，而不至于鬧到需要付出極高成本的訴訟地步”。要通過修改和完善法律法規(guī)，通過各種機制和措施使這些權利得到實現(xiàn)。再者，要調整訴權與司法權的關系，保障公民訴權。國家的司法權應當以滿足公民的訴權要求、解決糾紛和保障權利為目的，增強訴訟過程中的公開與民主，保障公民能在訴訟中有充分權利表達其利益訴求，暢通通過訴訟解決訴求的渠道，從而減弱其通過信訪等方式滿足其訴權要求。

3.3 建設法治軟環(huán)境，培養(yǎng)公眾的法律信仰

社會公眾對法律的忠誠和信仰是司法具有權威，法治得以實現(xiàn)的關鍵。因而通過各種方式培養(yǎng)民眾的法律信仰，尤其是立法、執(zhí)法、司法部門公職人員對法律的忠誠與信仰是法治的一種內在需要。同時，法治的實施離不開相應的道德倫理基礎。要在對傳統(tǒng)文化資源進行現(xiàn)代性轉換的基礎上，培養(yǎng)全社會的普遍信任理念，增強公民意識、權利意識、合作精神和法治信念，為法治秩序提供必要的倫理基礎。

3.4 通過司法體制與機制的改革理順關系，保障司法機關依法獨立公正行使職權

逐步通過體制改革，理順司法機關與執(zhí)政黨、權力機關、行政機關、社會團體的關系，上下級關系；理順人財物管理體制，既保證其堅持正確的方向，接受民眾的監(jiān)督，保持其人民性，防止腐敗和濫用職權，同時健全其能獨立行使職權的抗干擾機制，使其能作為專門的糾紛處理機構，對案件有確定性的裁決權力。要尊重司法規(guī)律，建立符合文明、科學、效率要求的司法原則與程序，通過完善訴訟制度，加強司法公開、透明，完善和保障訴訟參與人的權利，完善監(jiān)督機制，保證司法權正確行使。要提升司法職業(yè)建設，嚴格司法人員準入制度、完善遴選制度、培訓制度，強化司法人員的身份保障和履職保障，保證司法人員的專業(yè)水平與能力及職業(yè)操守。

3.5 發(fā)展替代性糾紛解決方式

司法的實踐需要以大量包括人力、物力、財力、技術力量在內的物質成本，而隨著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糾紛越來越多，若所有糾紛都進入司法程序，既不現(xiàn)實也不經(jīng)濟，司法無力解決這些糾紛必然會對司法的權威形成挑戰(zhàn)。因而，不能單純依靠法治這一社會治理方案，而應同時發(fā)展其他的低成本、低投入的糾紛解決方式。如各種行業(yè)協(xié)會的調解與仲裁、行政裁判庭的調處等，通過培養(yǎng)社會自我調處的能力，可起到處理糾紛、緩解矛盾、減緩訟累的作用?？梢越徢罢{解、和解等制度，對于已進入司法程序的糾紛，根據(jù)具體情況，可建議以非訴方式解決或納入簡易程序處理，并應逐步使這些訴訟外糾紛解決機制向法制化方向發(fā)展，使之符合程序正義的基本要求。

此外，加強司法機關自身建設，包括樹立正確的司法理念，改善工作作風，嚴格工作紀律，提高司法的規(guī)范化水平，通過完善司法機關內部管理機制，提高司法的便捷性和效率，注重涉法涉訴事件的輿論引導，加強司法的強制力等，這也是提升現(xiàn)時期我國司法權威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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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李 英.和諧社會視野下涉法涉訴信訪問題的現(xiàn)實思考［J］.中共鄭州市委黨校學報，2009（1）

The judicial authority in Chinese construction of the rule of law

Gao Lirong

The deficiency of judicial authority is a deep obstacle in advancing the “rule of law” in our country now. There are specific forms of the crisis at present and some reasons that cause it. It depends on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market-oriented economy and democratic politics to enhance the judicial authority and to push on the “the rule of law”. To construct the “soft” environment, reform the judicial system and develop the alternative dispute resolutions are also important.

the rule of law; judicial authority; approaches

D926

A

1000－8136（2011）06－012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