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春雷
因為出差,到了呼倫貝爾大草原。站在神往已久的草原上,我被面前浩浩蕩蕩、無邊無際的綠震撼了,被一種大氣磅礴的美感動了,俯下身去,輕撫一棵草,心中充滿著“他鄉(xiāng)遇故知”的親切。
對草,我是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的。我想從農(nóng)村出來的人,大概都有與草親密接觸的回憶吧。
在我的家鄉(xiāng),沒有這樣平坦的草原,有的是大片的丘陵和低洼地,除了莊稼,剩下的幾乎都成為草的領(lǐng)地了。它們長在石崖縫隙,長在池塘邊,甚至長在村里老屋的房脊上,在人們目所能及的地方,以旺盛的姿態(tài),潑潑辣辣地生長著。
那時,我家里喂著幾只羊,幾只大白鵝,青草是它們最好的美食。我負責為它們提供食物,它們則為我換來學費,換來家里的油鹽醬醋茶。
草木葳蕤的季節(jié),每天放學后,我都會挎起草筐,約著幾個伙伴,走過村西那棵百年的古槐,一路唱著跳著,打著鬧著,去一個離村很遠但青草最茂盛的地方割草。
割草是很快活的事。過河時,我們會停下來逮魚捉蝦;穿過一條溝時,我們會翻動溝底每一塊石頭,期望找到螃蟹;翻越一道嶺時,我們會用小枝條不停抽打著沿途的草叢,捉一只飛得很遠的螞蚱,捕一只會“打拳”的螳螂,或者趴在草叢里,觀察一只叫不上名的小鳥——對原野來說,我們是入侵者。
玩夠了,終于要割草了。割草是有所選擇的,羊吃的草要鮮,葉片要肥大,沒有異味,否則,羊是拒吃的。我們那兒的人說一個人“羊性”,就是說他什么事都愛挑三揀四。所以,給羊割草必須要到靠近水的地方,那里草葉豐美。豬呢,什么草都吃。鵝也是,從來都不挑食。
割著割著,有時就會有意外收獲。在茂密的草叢中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鳥窩,里面有幾個鳥蛋,于是幾個人分了,拿回家后包裹在一團棉花里,然后癡癡地等待孵出小鳥,結(jié)果自然是大失所望。偶爾會從莊稼地里,找到幾個還未熟透的西瓜或甜瓜。不知瓜種是怎樣遺落在這里的,大概是鳥兒的杰作吧。
太陽落在西山上了,村里飄起了炊煙。我們知道,該回家了。不過這時往往會發(fā)現(xiàn),因為貪玩,草還未割滿筐,不過我們有辦法,找到較粗的灌木條折了,撐在筐底,這樣筐就顯得滿滿當當?shù)牧恕?/p>
一路唱著“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走在歸家的路上,路邊的蟲鳴為我們伴奏。臨近家門,母親們已經(jīng)迎了出來,嗔怪著回來太晚,而我們早已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后來離家讀書,畢業(yè),參加工作,遠離了原野,在城市定居下來。住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做過同一個夢,夢見我又回到家鄉(xiāng)的原野,挎著草筐行走在茂密的草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