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 閔仲新
說起野炊,那還是40多年前的事兒。1961年暑假前夕,當(dāng)時我正在原營口縣第八初級中學(xué)讀書。中午剛下課,我就急急忙忙從學(xué)校往西走,到位于勞動河畔的“網(wǎng)窩”看父親。因為父親和別人在那兒為生產(chǎn)隊搬魚。臨近中午,烈日當(dāng)頭,雖說三、四里地,卻累得我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見到我來,父親很高興,忙把草帽遞給我扇風(fēng),又從缸里舀了一瓢土井水讓我喝,由于渴急了,半瓢水我一咕嚕全喝了。父親看著連聲說:“慢點,慢點,水有的是哩。”
這時正巧趕上父親和楊叔準(zhǔn)備午飯。父親邊忙活邊詢問我的學(xué)習(xí)情況。楊叔插話問:“晌午飯吃沒?沒吃就在咱這塊吃吧?!薄班?。”我巴不得有人這樣問我。父親在窩棚小灶旁和面貼餅子,楊叔在壩旁地灶燉魚。網(wǎng)窩處魚的品種挺全:鯽魚、鰱魚、鯰魚都有。只見楊叔蹲在河邊拾掇魚,他把鰱魚頭掐掉扔了,鯽魚頭卻留下,魚內(nèi)臟和血水順著河水漂走了。他慢條斯理地告訴我:“鯽魚頭,鯰魚尾,其他魚頭占地方?jīng)]用?!备赣H從屋里拿來醬油、鹽、醋、花椒面,楊叔把洗凈的魚一齊放到鍋里燉著。我一邊幫著燒火,一邊核計:“沒油燉魚能好吃么?”這時父親從河邊“網(wǎng)窩”處拎來四只大螃蟹,把蟹蓋掰開放到鍋里,蟹爪還在鍋中微微抖動。父親對我說:“這就是豆油,燉熟了你就知道了?!备詈髸窀傻膲尾?,“咔咔”作響挺起火兒,不一會兒就聽到咕嘟咕嘟開鍋的動靜了。楊叔囑咐道:“千滾豆腐萬滾魚。水添得多,多燒一會兒沒事兒?!卑雮€多小時后,濃郁的魚香味彌漫整個壩崗。我揭開鍋一看,黃糊糊的油花浮在湯中,原來是蟹黃出的油。
窩棚是馬架勢的地窨子,沒有飯桌,在土炕上倒擺兩個槐條筐,筐底就當(dāng)飯桌了。楊叔盛了兩大碗魚,放在筐底上微笑道:“你爺倆一碗,我一碗,可惜沒有酒了,若不和咱小爺們喝一盅?!薄皩W(xué)生不興喝酒,這樣就挺好了!”父親替我答道。我夾了塊魚肉,往嘴一送感覺特香。魚燉的時間長,幾乎粘到一塊,連刺都酥了,況且楊叔咸鹽放得適中,就大餅吃十分可口。我一連吃了兩個半大餅子。父親和楊叔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感嘆地說:“念書不容易,看樣子孩子平時吃不飽哇!”楊叔接著叮囑道:“好好念書吧,長大出息了就不會像我和你爸這樣累了……”我環(huán)視一下窩棚,不足兩米的地方擠滿了雜物,土炕鋪的是稻草簾子,棚頂掛個圍燈?!八拿娌煌革L(fēng),蚊蟲叮咬,又悶又熱,夜晚可咋睡呀?”我問。楊叔說:“咱哥倆晚上根本睡不多少覺,全指晚上搬魚、照螃蟹呢?!备赣H接過話茬說:“現(xiàn)在有些事不好辦,生產(chǎn)隊早晨派人取魚到市場賣,還不敢說是集體打的,還好我倆老頭搬魚沒人限制……”我心里想:“夜晚搬魚,白天割柴火,只能抽空休息,比我念書苦多了。”臨別時,楊叔告訴我:“有空就抓緊來,咱哥倆在這不會待長了,隊長派人說上邊查得緊,“網(wǎng)窩”恐怕要撤了。事后我才知道,我吃的大餅子是父親和楊叔一天的口糧。所以直到他們撤走,我只去了這一次。
前些年,兒子開車?yán)液屠习榧皩O女到東部山區(qū)旅游。中午孫女把自帶香腸、面包、飲料,放在平地上說,咱們來個戶外野炊。我回答道:沒動手起伙,這只能算野餐?!边€有人請我吃飯時介紹道,河魚亂燉如何好吃,問我吃沒吃過?我笑而不答,心想:第一次野炊吃魚的場景,咋能忘記?紅紅的灶火、滿壩彌漫的魚香、父輩們勞作的身影……已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