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魯 月
她有她的小屋。有幾本書,幾張稿紙,一瓶墨水。她在她并不白的石灰墻上大膽潑墨,寫下三個大字:聽雨軒。她在旁邊畫了叢精神抖擻的竹。
她放一個破碗在院里,倒上殘湯和肥肉,喂養(yǎng)一只黃色的野貓。黃貓后來生養(yǎng)了一群貓仔。貓一家熱鬧非凡。
她另買了十幾只小雞,分別給它們取上名字,養(yǎng)在特大的紙箱里。小雞把紙箱當蹦蹦床,跑馬場。她喂它們玉米面,給它們喝煮沸后涼透了的水。小雞每喝一口水,都仰一下細小的脖兒。
一天,男孩來了。
男孩用手指仔細描摹了墻上的三個字:“聽雨軒”。又用他的手指仔細描摹了畫在旁邊的墨竹。
“這竹葉似靜非靜,欲靜而風不止”。他唇紅齒白,牙齒略顯參差。
他不抽煙,他安靜地坐著,偶爾和她談幾句文學。
男孩又來過幾次。
一次,男孩又描摹了她寫的三個字“聽雨軒”,也描摹了她畫在旁邊的墨竹。似乎描摹得比上次更用心。
“這竹葉似靜非靜,葉欲靜而風不止啊”。
他又說起這話,他笑著,然后,他含笑的眼睛轉向了她。
他們開始約會。湖邊。小山上。書店。
去她喜歡的地方,也去有詩意的地方。
這一天,湖,若煙;葦,如雪。隱匿的水鳥的翅膀,扇動著,聲音微妙傳神,像他們的心跳。
湖中漫起的涼讓倆人突然發(fā)現(xiàn)天色已晚,夕陽正濃。
進門,她看到她的小雞,在它們的蹦蹦床或跑馬場里,集體喋血,魂飛魄散。原來貓們,對它們窺伺已久……
她的心顫抖了好久,小院成了她不堪回首之地。男孩幫她葬了小雞,讓她搬到他居住的25樓。
他經常出差,留下她一人住在白云朵中間的鴿籠里。
她每天上班下班。乘坐電梯,上樓下樓。
小區(qū)新建,入住率不足三成。除了保安,除了夜晚燈火,整個小區(qū)好像只她一人。每天的空間里,仿佛只有路程、電梯,只有白云朵中間的鴿子籠。
一個人的夜她探手窗外,想扯一片云,想看它在燈光下,是不是和太陽底下一樣溫暖、飽滿、喜洋洋的白。
終未如愿。她打算回小院看看。
鎖銹了,門重得很,好容易推開。
院里竟林立了叢叢大草。見突然有人,一群貓仔乖巧快速地藏了起來。一只大黃貓站在那里,動也不動,滿是敵意地和她對峙著。
她幾乎沒了膽量,猶疑著,腳步生怯,不敢近前。
她輕輕退出。
她只敢在心里頭猜:這一只黃貓,是否那年的哪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