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曲文學
趙老憨準時到信訪辦報到。史主任笑了笑說,一年一度,這日子掐的挺準。趙老憨咧咧嘴:可不是咋的,這“兩會”不是又要召開了嗎。
史主任打趣:你這政治嗅覺蠻靈敏的嘛,只可惜,你入錯了行當。
趙老憨露出一臉憨相,他沒弄明白史主任這話是啥意思。
趙老憨其實一點都不“憨”,一輩子竟算計人。算計來算計去,他趙老憨活得不比別人強。老伴過世早,唯一的兒子大成也不爭氣,三十出頭還沒混上個媳婦,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兩年前被派出所強制戒毒,現(xiàn)在還在戒毒所里度日。
兒子大成是他趙老憨的一塊心病。
這些年各種專業(yè)戶應(yīng)運而生,趙老憨沒能成為養(yǎng)牛專業(yè)戶,也沒能成為養(yǎng)雞專業(yè)戶,卻成了上訪專業(yè)戶。既然稱得上專業(yè)戶,那他對這一“專業(yè)”肯定有專門的研究。上面一有什么節(jié)慶活動或重要會議,他就來了精神,就成了信訪辦的座上客。每次來信訪辦,趙老憨先是陰陽怪氣講明他上訪的理由,然后二郎腿一翹,嘴一撇:反正情況就這么個情況,你們看著給我解決吧。
具體解決什么呢?有時趙老憨自己也說不清楚。
前年初,鎮(zhèn)里引進一個項目,征了一塊地,趙老憨家的三間磚瓦房就在動遷區(qū)域內(nèi),鎮(zhèn)里負責拆遷的干部幾次登門做工作,趙老憨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成了釘子戶。最后,應(yīng)了那句“哭鬧的孩子多吃奶”的話,趙老憨得到二十萬的補償款,才簽了字。可后來,趙老憨又多次到鎮(zhèn)里鬧,說鎮(zhèn)里引進的項目不符合拆遷政策,還拿出相關(guān)文件給鎮(zhèn)里領(lǐng)導(dǎo)看。鎮(zhèn)里為了息事寧人,悄悄給趙老憨批了塊宅基地,又指示那家項目負責人,給他建了三間磚瓦房。
趙老憨把得到的二十萬存到銀行,自己的養(yǎng)老問題算是解決了。揀了個大便宜,按說他應(yīng)該瞇起來??哨w老憨畢竟是趙老憨,見鎮(zhèn)里妥協(xié),就認為鎮(zhèn)里理虧,動不動就打起上訪的主意。去年縣里開“兩會”,他到鎮(zhèn)里上訪,史主任為了穩(wěn)住他,親自陪他到飯店,好酒好肉招待三天,拉家常套近乎。最后以扶貧的名義給他買了兩噸取暖煤,使趙老憨過上一個溫暖的冬天。
這次,趙老憨又不請自來,完全在史主任的預(yù)料之中。趙老憨那理直氣壯目中無人的架勢,讓史主任心里一陣好笑。史主任胸有成竹,早就想好了應(yīng)對措施。趙老憨最后又拋出那句話:反正情況就這么個情況,你們看著給我解決吧。
給你解決什么?史主任裝起糊涂。
這還用問?你史主任是聰明人。
要是不給你解決呢?史主任的臉繃得緊緊地。
我就上訪唄,這次我要到縣里、市里、省里、還要去北京,我知道你們這些當官的最怕什么,你們要是不計后果,我也沒辦法。
你這不是敲竹杠嗎?
你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反正,問題不解決,我就上訪。上面要是怪罪下來,你們都沒好果子吃。
我要是不答應(yīng)你上訪呢?
這就由不得你了,今天不給我解決問題,你就是說出活龍叫,我也要上訪。
史主任慢慢點上一根煙,從嘴里噴出一串煙圈,對趙老憨說,你先別激動,我問你一件事,今天聽派出所的人說,你兒子戒毒期滿快回來了?
是又怎么樣,別拿我兒子說事,他是他,我是我。趙老憨見史主任提到自己不爭氣的兒子,渾身一激靈。兒子大成再過幾天就回來了,他正為此事犯愁。
你們是父子,怎么可能他是他你是你?其實,你所謂的上訪純屬無理取鬧,這次跟去年不同了,你還真就達不到目的。
趙老憨說,真的?
史主任說,真的。
趙老憨抬腿就要走人。史主任伸手攔住,說了句,且慢。史主任在趙老憨耳邊一字一頓說出一句話,趙老憨聽了,一下子噎住,臉漲得通紅。最后,趙老憨一甩袖子,說了句,算你狠。趙老憨又說,我保證今后不再上訪,行了吧?
那要看你的表現(xiàn)了。史主任雙手一攤,說,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算是以毒攻毒吧,誰叫我是信訪辦主任呢。說完,爽聲大笑起來。
史主任在趙老憨耳邊說:“趙老憨,你今后如果再無理取鬧,我就把鎮(zhèn)里補償你二十萬的事告訴你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