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明
對于鳥兒來說,自由就是翅膀
對于蜈蚣來說,自由就是數不清的腳
對于猛獸來說,自由就是行動
但蝶蛹仍在夢中作繭自縛
對于蒲公英來說,自由就是飄散
但樹木的自由在于安靜
不為風聲和自己的枝條所動
而蛀蟲迷醉于廣闊的黑暗
并將朽木蛀空。對于蝸牛來說
自由就是硬殼,它們在緩慢地移動
仿佛沒有終點。對于蚯蚓來說
自由就是泥土,它們像依賴泥土的草木
不能自拔。斧頭的自由在于嘴唇
那么薄,那么鋒利,伐木丁丁
作為斧頭的同伙,對于鋸子來說
自由就是牙齒,它咬緊了木頭
并使木頭迅速分離。對于鏡子來說
自由就是空無,它完美地反映
它所目睹的事物。作為鏡子的孿生之物
平靜的湖泊被越來越多的烏云弄臟
逐漸生成的風暴沒有將魚類擾亂。
多年來,我身體里有一只玩具鳥和一只真實的鳥
它們在相互攻擊。玩具鳥需要擰緊發(fā)條
真實的鳥需要啄食谷粒。我需要夢見翅膀
從身上長出。“我渴望混入鳥群一起飛?!?/p>
這是幻想,而不是事實。一群人從地下伸出雙手
像一叢幼苗,又嫩綠又天真
遼闊原野是一張地毯,在風中輕微地搖晃
青草的小彈簧,野花的螺絲釘
在繃緊,在銹蝕。羊群和狗
像精美的瓷器。就要下雨了
烏云在屋頂上聚積,天穹像一個鐵鍋
黑云的手提袋,裝滿了雨點的鋼镚和閃電的鈔票
但買不到一朵白云。也買不到烏鴉體內的一只白鶴
那年冬天,我在京郊的一座村莊
目睹一群烏鴉佇立在光禿禿的香椿樹上
像枝條上的葉簇,像樹木長出的鐵片
油亮,神秘,像奇異的光
一只烏鴉凝視著我,我聽見了它的勸誡
而無從確認:“在密集的雨聲之中
你看見一扇門,在一棵樹木上打開。而這棵樹木
不會在任何一個樹林?!彼鼈冿w走了
每只烏鴉都攜帶著一只黑箱子
跟越來越濃的暮色對稱。烏鴉不是烏鴉
它想成為抽象意義上的鳥類或黑色的事物
它夠黑了,但它無法成為我的玩具鳥
也抽不出一根白色的羽毛。在廣闊的夜空之中
有一架龐大的磨盤,在將星星的豆粒研磨
而灑落星光的粉末。星空下,一代代人的身軀倒下
成為橋梁。而我體內的鳥被踐踏成門檻。多年來
我仰望夜空,將一張臉苦苦找尋。
我在走向你之前僅聽說過你。那些目睹你的人
如果建立起設計人員和造價人員之間良好的溝通機制,就可以相應減小這種情況帶來的問題。從設計開始到設計結束,都要進行技術和經濟的權衡,從而最終保證項目設計方案在滿足技術指標的同時又能夠保證項目建設的經濟性。當然,解決問題的關鍵是在人才培養(yǎng)機制方面下功夫,培養(yǎng)一批既懂設計又懂經濟的復合型高素質人才。
已被加冕。那些觸及你的人
已獲不朽。你使用的語言太簡單
而無人聽懂。唉,但愿我愛你
而我早已喪失愛的能力
那些通向你的道路像鳥飛過的天空
像一場雨有無數把繩梯而在頃刻間破碎
同一塊土地,生長著不同的樹木、莊稼和雜草
你的手是塵土和虛空
被風吹散。每一個走向你的人
像每一個波浪,被身后的源頭推得更遠。
你們歌唱吧。我的喉嚨已關閉多年
猶如混凝土將山腰的防空洞填平。我不愿合唱
也不想獨唱。我想過像貓頭鷹棲身于夜晚的樹林
發(fā)出刺耳的聲音。當暮色四合,田園荒廢
我不堪忍受落日的輝煌和絕望
此時此刻,歌唱是野蠻的。我用黑夜的言辭
說出了彈孔般的光亮:每個星星都可能是廣闊的世界
但它太冷漠,太遙遠。
你是神奇而遙遠的國土。你愛萌芽的草籽
也愛腐朽的木頭。死者被安葬
嬰兒通過神奇的門口降生。你平靜地注視這一切
而不被發(fā)現。一條河流成了市民的下水道
一角天空被當作廢鐵敲下來賣掉
一個城邦被火焰抹去了名字。一隊隊強大或弱小的生靈
走到路盡頭而以為進入了不朽。你也在死亡的陰影中
漸感枯竭。連死神也被自身絞殺而無限萎縮
你像朝露站在草葉上眺望
而轉眼就會破碎。你在萬物沉睡中
感到了讓人恐懼的靜寂
而在這之前,五六十億人像喧囂的白蟻
要將他們棲身的巨木蛀空并吞咽。
必須以鐵柵欄里的豹子體驗孤獨
必須以獵槍射程內的羚羊體驗恐懼
必須以砧板上的魚體驗絕望
必須以火刑架上的異教徒體驗死亡
必須以奧斯威辛集中營里的囚徒體驗死亡和孤獨
孤獨的還有詩人、元首和大齡未婚者
死亡的還有士兵、圣人和精神病患者
詩人為了寫出一首詩考慮過所有的詞語而最終放棄
他像沙漠一樣孤獨而每一粒沙子緊緊團結
元首為了照亮國家擰亮了每盞燈而無能為力
他像恒星一樣孤獨而暴露子民陰暗的身影
大齡未婚者不斷地相親卻失望而返
他寂寞如皇帝而三千佳麗像積壓的鎖頭在銹蝕
士兵在開炮,在射擊,在拼刺刀
對手的鮮血像旗花那樣標出,頭顱像石頭那樣滾落
士兵一刀揮出,像劊子手那樣孤獨
最終像死刑犯一樣被另一方的士兵處決
圣人在奔走,在解惑,在引領
無數個人像沙礫那樣聚攏,像河流那樣匯流入海
圣人低眉垂首,像上帝那樣孤獨
最終像凡人一樣痛苦而在塵世上打滾
關于孤獨和恐懼,一棵在斧頭陰影下生長的橡樹
它有樹葉那么多的話語而最終一聲不吭
關于絕望和死亡,那個走遍了大地的老人
他有泥沙那么多的訓誡而無人傾聽
他的聲音,像蒲公英在風中飄蕩著頂頂小傘:
“每一個人,都是那只豹子,那只羚羊
也是那尾魚和那個異教徒?!?/p>
把梁祝的魂靈讓每一只蝴蝶分擔
而依然輕盈
把奧爾甫斯的歌喉讓每一只云雀分擔
而依然悅耳
把大海的鹽讓每一滴海水分擔
而依然咸苦
把時間的碎粒讓每一個沙漏分擔
而依然完整
把太陽的光線讓每一棵植物分擔
而依然暖熱
把火焰的核心讓每一盞油燈分擔
而依然染有灰燼的陰影
那已逝的二十世紀,將世界大戰(zhàn)讓每一個人分擔
每個人仍痛不欲生
好吧,就讓所有時代的烏云
往我的臉上堆積
使藍天更加遼闊而空曠
一個世紀的雨
在每一個片刻都下降
而無法消除我的焦渴
那無形的風,吹來吹去而沒有遇到阻力
風吹過林梢,花朵應聲而落
天黑了,把樹木的黑暗、房間的黑暗和果實的黑暗
在夜色中統(tǒng)一起來
而依然層次分明
我把我的夢想讓每一座山岡每一條河流分擔
山岡聳立,河水遠去
而我仍背負著石磨行走在不同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