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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風

2011-08-15 00:48胡子龍
江河文學 2011年6期
關(guān)鍵詞:馬家田家技術(shù)員

■胡子龍

“攔得表爺哎,你家來客人了!”

一個聲音在坪子邊的望江坎頂上響起。這是一個還捎帶著童稚氣的聲音,卻綿韌,卻鋼質(zhì),壓過了日響夜響的江濤聲。不用說,這是喊山的好苗料兒,將來長成壯漢子了,定是喊山好手,說不定真能把一座座大山喊得跟著他滿世界顛。跋涉了幾個鐘點不偏不倚剛好攀爬到了正天處的大太陽,寂寞旅程中,不由得被這稚氣卻不失大山豪放韻味的聲音吸引了,低頭,注意地瞅了一眼,想看看是誰家的嫩娃兒,居然能用他稚嫩的音嗓,喊出在幾里外的江那邊老黑巖上撞出回應(yīng)的聲音來。江坎與澎湃東流的江水之間,是一片坡勢平緩的開闊地,開闊地上東一簇西一簇羊拉屎一樣地生著些常綠灌木,在蒼雄的峽谷里顯得虛弱而又頑強。兩個蟻樣的黑點點,就在開闊地上往江邊緩慢移動著,忽兒隱進樹綠里,忽兒又暴露在沙地上,與那兩個小黑點不相協(xié)調(diào)的粗拉悠長的回音,很快就頂著騰騰的江谷熱浪,飄升了起來:

“表侄哎,屋中有火主人在,讓客人先自己燙著茶喝,我們這就回來?!?/p>

攔得家來了客,客來自四川,跨省而來。

攔得家所在的這坪子叫落霜洼,是云南的一個小村坪,坐落得偏僻,遙遠。在咱中國,不曾聽說過這個小山村所屬的鄉(xiāng)、縣乃至州的遠地人肯定很多,但無論城鎮(zhèn)住高層洋樓還是早晚露水打瓦皮的鄉(xiāng)村居民,但凡嚼過了七八茬新米新包谷和季節(jié)時令菜蔬的人,幾乎都不會不知道,四川和云南湖南陜西等等一樣,是一個省,是咱國的一個省,還曾經(jīng)是咱國人口最多的省份,在重慶被直轄之前,在沒有和重慶分家之前,十個中國人中,實打?qū)嵉兀陀幸粋€是四川那省的“川號子”,2008年5月的那場震驚世界讓無數(shù)中國人外國人關(guān)注和感動的特大地震,就發(fā)生在那個以四條大江流命名的省。說攔得家的客人是跨省而來,是再實在不過的,一絲一毫夸張意味都沒有。

還不能不說,對人的欺騙性和迷惑性,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字的功能之一。特別是一些看似淺顯直觀的常用詞語,欺騙和迷惑起人來異常地勁道老辣,常常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把人認認真真忽悠上一回,讓被忽悠的人情不自禁憤懣卻又無言,最后只好用啞然失笑來自我解嘲。比如上文“跨省而來”那詞,很多人讀著,立即就會想到汽車上火車上千里輾轉(zhuǎn),想到翱翔藍天的波音什么的,想到不菲的旅途開支,想到“勞頓”、“風塵仆仆”一類用來形容長途旅行的詞匯。如果您在閱讀我這篇村事小說的時候真的被 “跨省而來”四個字惹出這些翩然聯(lián)想,那您還真的被忽悠到您孩子的姥爺家去了。

是的,是的。思維的慣性常常讓我們把這省與那省之間想得十分的遙遠,懸殊的氣候,迥異的植被,不同的江河流域,不盡相同的地表特征。毋庸置疑,省與省之間空間距離遙遠的情況是普遍存在著的,比如云南四川和黑龍江吉林之間,比如青海甘肅和福建臺灣之間,那是需要用“千山萬水”來形容的。但任何一個省份,并不是都與祖國的所有省份相距遙遠,尤其彼此相毗鄰的省份,或分界于某條江流,或分界于某個山嶺,或分界于某一片湖泊內(nèi)海,甚至分界于某片莊稼地里的某一道細細的田埂,其間相隔的距離幾乎并不存在,一個魚泡覆蓋兩個省份的水域,一片樹葉遮蓋兩個省份的裸土,一朵山花點綴著兩省的風景,一條滋潤生活在肥泥里的蚯蚓兒,就可以同一時刻吃在廣東屙在湖南。咱們作為國民,在自己的國土上隨意漫步,走著,走著,腳后跟還壓著家鄉(xiāng)省的土地,五個腳趾頭就長長短短地出省了,拱著外省的地皮子,身后,響著的是熟悉的鄉(xiāng)音,身前,聽到的還是熟悉的鄉(xiāng)音,卻成了外省人眼里的外省客了。

攔得家這個“跨省而來”的客人,家與攔得他們村僅僅一脈山之隔,而且是川滇群山中那種相當不起眼的小山脈,連分水嶺似乎都算不上,被無數(shù)雄脈大嶺襯托得幾乎失去了山的樣子,脈梁這邊的水,脈梁那邊的水,也都淌進了同一條江同一個江灣??腿顺淦淞恳膊贿^用兩只套了剪子口千層底布鞋的腳,“跨”了十二里山路。十二里,對城市來說,是不折不扣的大路程了,從十二里的這頭到十二里的那一頭,包不定要轉(zhuǎn)幾回車,這路下了上那路,等紅燈熄去,等擁塞消散,坐得眼花繚亂,等個心煩意躁??稍谏嚼锶说难劾?,別說十二里,就是二十里,就是三十里五十里,也不過一根系在腰間的褲帶子,甩完它,還不夠把積攢了一夜的山歌唱盡興的呢。

然而外省就是外省,挨得再近的外省地皮也是外省。從外省地皮上來的,不折不扣,就是外省客人。就像來自本省地皮上的,哪怕來自千里之外,橫跨了幾個地區(qū)幾個州市,也不折不扣“本省”一樣。這一點,從來對行政區(qū)劃意識很強的中國人來說,包括所有的中國老百姓,是從來不含糊的。

攔得家來的四川客,是落霜洼連貓貓狗狗都熟得見面就親熱的老熟親,攔得家兩口子喊客人“表舅”,他們的兩個娃樓高一層地喊 “表舅公”??腿俗叩綌r得家屋子邊的時候,恰巧攔得那粗粗的回應(yīng)從谷底飄升上來。客人立即就知道攔得是到江邊背水沖柴去了,說是就回,可背著柴爬完那十個彎彎九個坎,少了一兩個鐘點轉(zhuǎn)不到家。當然,攔得家的大門是一如既往地開著的,按照千百年流傳下來的鄉(xiāng)俗,堂屋沒砌前面墻,也就不存在著門開著不開著的問題。堂屋正中火塘鐵三腳架上,一壺水,正被落焰的幾塊櫟樹根燒得熱汽騰騰,壺蓋砰砰,將西方幾百年前那個發(fā)明了蒸氣機的瓦特瓦大科學家少年時光看到的那改變世界歷史的一幕,淋漓地重現(xiàn)著。騰騰的熱汽,屋里屋外,到處充盈著山泉的清冽和甜潤,這光景,好像攔得兩口子已經(jīng)準確預(yù)料到有客要從外省來家,特別地準備好了似的??腿巳壥葸M堂屋,摘下斜挎在右肩上的帆布包,掛在墻壁一顆二寸木釘上,然后路熟水順地,打開靠后墻而立的神柜的一個抽屜,手準確地伸進一個紙盒里,五個手指通力合作,撮一大撮的當?shù)亟酗L雨茶的粗茶葉,放進擱在柜面上的茶壺里,拎著到火塘邊,灌上開水,然后改拎為捧,出了堂屋,出了大門,走攏向距離大門十幾步遠處一棵綠意盎盎的酸棗樹,將茶壺放樹下青石板上,再往屋里走一趟,幾個白瓷茶杯兒,就在青石板上和也是白瓷質(zhì)的茶壺,構(gòu)成了一幅眾星拱月的美麗圖案。

不難看出來,客人要用攔得家的茶水,在棗樹千萬片肥厚綠葉營造出的涼陰蔭里,反客為主招待別人呢。

果不其然,客人倒了茶水自飲兩杯,消除了些許渴意,掏出煙具點燃旱煙才吧嗒兩口,村里就有人奔他來了。先來的是一個跟他年紀相幫相仿的老漢,提一桿長三尺的玉嘴兒煙鍋,隔老遠就把親熱話燙呼呼送到棗樹下:“他熊表爺哦,又兩個多月三個月沒過云南這邊來了。”

從走過來的老漢的話里我們知道了,跨省而來的攔得表舅,姓熊。為了敘述方便,下面我們就稱他“老熊”。落霜洼和中國很多地方一樣,在非親非故的外姓人姓氏前面加一個“老”,是對別人由然敬重。

老熊:“是咧!是咧!莊稼人趕的是節(jié)令,田地里的莊稼不收進屋里裝進倉,就不敢把腳巴掌踏上村子后邊的山梁梁,你不也一樣,好幾個月腳沒離開過村坪子,連幾里外茅草地的姑娘家怕也沒去過?!卑纬鰺熷?,靠樹根放了,答應(yīng)著,捧起茶壺,倒一淺杯茶水,端著,等候扎說:“他黃表爺,喝茶,喝茶。瞧這天,熱的?!?/p>

被喊做“他黃表爺”的老黃,走攏近,蹲下,接過遞到跟前的茶杯,吹了吹熱氣,將茶水一飲而盡。他也捧起茶壺,倒了兩杯,端起一杯送到老熊跟前:“他熊表爺,你也喝,喝?!?/p>

就邊喝邊嘮叨起來。

先是老黃問老熊,家里的老人身體一定還好,又問晚輩個個出門在外一定風順水順樣樣順,再問田地里的莊稼長勢一定比去年要喜上幾成,最后呢,問圈里的牛馬羊豬雞是不是發(fā)瘋樣的爭搶著生膘長肉。說是問,其實更多的是在祝福。老黃問過了,老熊把老黃問過的所有的話拉起來,問了老黃一遍,當然也是祝福了一遍。這樣,意到位了,情也就到位了。偶爾有來山里采風的城市人,總是驚訝大山里頭人與人之間何以總是那樣的情心莫逆,他們費盡心思也搞不懂這其中的玄機。而所有的山里人都知道,這其中根本就沒有什么玄機,也就是平常生活中自然流露出來的相互關(guān)心相互祝福,不生風不起浪的,就像那漫山遍野盎盎大森林,那綠,那壯,就來自于土壤巖層里細小得肉眼看不見的涓涓水流沒日沒夜的滋潤。

“他黃表爺哦,你曉得不,那邊田家你表侄女,已經(jīng)跟村里馬家馬小小扯干凈了。那是八天前,也就是七月十六那晚上,頂著個大月亮寫了了斷文書的?!?/p>

老熊話里的“那邊”,指的當然是四川地了?!疤锛夷惚碇杜保抢宵S的一個遠親侄女。再往詳細里說,是老黃的姨爹的妹妹的女兒,老黃跟他們家,已經(jīng)是三丈的竹竿才夠得著的親戚。不過,在這一帶,別說用三丈竹竿,就是要用五丈十丈竹竿夠的親戚,依然不折不扣是親戚。

“是……是嗎?”老黃對這個消息表現(xiàn)得不一般的驚訝,驚訝得把三個字的短句也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缺了兩門牙的嘴窟窿張開就很久沒有合攏來。接著要問但因為嘴巴定格了問不出的一句話,則是由此刻悄然坐攏來的他家隔壁的一個叫干猴子的人代替著問了:

“兩家牛筋條兒絞牛筋樹,牛了這幾多年,風吹無隙水潑沒縫,咋一下子就轉(zhuǎn)過彎來了?”

干猴子的問,就將一樁婚姻糾紛,用周周圍圍云南幾個村莊的話來說,一樁“叫人頭疼的外省事”,重新藤藤蔓蔓地拉扯了出來,漓漓拉拉地,放到了落霜洼上空的太陽下。

這是一場鬧得沸沸揚揚讓川滇兩省幾多個村寨老老少少連細節(jié)拐角盡知了的糾紛。老黃的表侄女,老熊他們村一個喊做“桂蓮”的姑娘,七歲上那個火把節(jié),攆打了大半輩子獵如今因為政府禁獵不得不放下獵具的她阿爸田攆攆,跟村里漢子們一團兒喝轉(zhuǎn)碗酒,酒至半酣時,接過一個她喊做“馬三爺”的漢子暗地里托人拋來的紅線線,三句話兩句話,就把她和同村同齡的馬三爺小兒子馬小小栓到了一起,第二天,馬家父子和請了保媒的三老爹一起,提“六六大順”的六瓶酒進田家屋,就著田攆攆煮的隔年熏臘豬腳桿喝過,一樁娃娃親就搞定了。從此,她就成了馬家未過門的媳婦兒,馬家小兒子就成了她家的長女婿。本來,在迄今仍時興訂娃娃親的這一帶,這是最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情,稀松平常得就像雨水日子老林里一咕嚕、一咕嚕生的野生菌。這一帶所有的鄉(xiāng)中心小學的所有班級里,都有這樣的“娃娃夫妻”若干對,有的對對兒,甚至已經(jīng)每天兩頓在一個鍋了里舀稀干了,過起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家家日子,說話間也不喊對方的姓名,學著那些成年夫妻們“喂”,女娃兒不時朝男娃兒使一使小性子,男娃兒也隔三岔五向女娃兒顯擺一下男子漢的威風,嬉笑怒罵,就只差沒往一個鋪蓋里鉆了。弄得許多這個快三十歲還沒有對上象的外地鄉(xiāng)長時常忍俊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但也只能入鄉(xiāng)隨俗地,認真地尊重著他們的關(guān)系和情感。相反,誰家的兒子姑娘,十三四歲時還沒讓阿爸阿媽訂下親事,就成了刺人眼睛的事情,叫人忙時閑時掛舌尖尖上,用牙齒嚼出一團團有影兒沒影兒的葉葉草草是是非非來。一代又一代,成千上萬對夫妻,恩愛甜蜜的也罷,年月磕磕碰碰的也罷,可以說,他們的成年夫妻情感,就是少年時光的夫妻情感的自然延續(xù),很少有例外。桂蓮和馬小小本來也應(yīng)該成為千千萬萬這樣的夫妻中的一對,不顯山不露水地過著山里人平平常常的日子。事實上,自從訂下親事以后,每年里逢大年小節(jié),馬小小都酒酒糖糖的,給桂蓮的阿爸阿媽拜著年節(jié),并爸爸媽媽喊得甚甜,讓周遭眾人驚訝從小老實木訥多少有幾分憨樣的馬小小,在這方面卻有著非一般的機靈,是個討媳婦喜歡的巧嘴兒。桂蓮的阿爸阿媽但凡一提到他,就開一臉的花,我家姑爺長我家姑爺短的,甜如甘蔗潤如蜜。

事情出在桂蓮身上。兩人進十七歲那年,桂蓮進了鄉(xiāng)上新成立的烤煙收購站做驗級的臨時工,剛進去三天,不顧家里已經(jīng)開始為她和馬小小料理成親的事實,大壩決堤似地洶涌澎湃地愛上了一個在收購站當技術(shù)員的外鄉(xiāng)小伙,公開地談起了戀愛。聽得風聲的馬小小,半疑半信,來鄉(xiāng)街上找她,找來找去,最后披一身血糊糊的夕陽找到了街子后面元寶山松林里,正巧遇到桂蓮和那技術(shù)員緊緊擁抱著親嘴兒,這個用舌頭勾拉著那個的舌頭,登時怒從膽邊生,拳頭握成瓜錘撲向那技術(shù)員。如癡如醉間的技術(shù)員被一拳頭砸醒,放開桂蓮倉促應(yīng)戰(zhàn),兩個熱血小伙就在松林里打得鳥驚獸竄天昏地暗。從如癡如醉的親吻中驚醒過來的桂蓮,先是不知所措,繼而鎮(zhèn)定下來,退后幾步,一臉紅潮未褪地望著兩個男子龍爭虎斗。當了十幾年的學生娃的技術(shù)員在打架上明顯不是從小干農(nóng)活的馬小小的對手,兩個回合,就被墩實的馬小小兩只手高高舉起來,再狠狠摔到枯松毛上。馬小小當然并不就此住手,接上去的一拳,技術(shù)員立即口鼻噴紅。馬小小并不因此罷休,又不失時機地掄起了他的瓜錘拳,說時遲,那時快,桂蓮大叫一聲,搶在馬小小的第二個拳頭前撲到技術(shù)員身上,用自己的姑娘身子死死護住了技術(shù)員受傷的臉膛:“馬小小,你別拿他兇!我告訴你,是我先追他的,反正我是鐵定了心不跟你了,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有本事你把我往死里打!”

馬小小的拳頭卻落不到這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身上。

就這樣,四川邊遠的山區(qū)這個小鄉(xiāng),被這三個青年男女的感情糾葛掀開了軒然大波,紅紅綠綠的村語兒鋪天蓋地,改變了山鄉(xiāng)秋日里天和地的顏色。馬家拿不準桂蓮跟那技術(shù)員到底已經(jīng)把事情做得多深,但既然都已經(jīng)在太陽底下?lián)ее炎於加H了,還做出這個用舌頭勾拉那個的舌頭的骯臟動作,估計也淺不了,這樣的女人就是真進家做了媳婦兒,馬家的臉從此也不那么光張了,內(nèi)里就有罷了罷了的意思。馬小小更是在叔伯長輩們面前放出了“寧可一輩子打光棍,也不和這種女人過活”的硬話,但馬家男女老少在所有的對外場合放出的話卻是,桂蓮是天上的太陽星星月亮見證著跟他家馬小小訂過親的,訂親這些年來,馬小小年年里給桂蓮阿爸阿媽拜年節(jié),“阿爸阿媽”喊的把遠近山谷都填平了,桂蓮生是他馬家的人死是他馬家的鬼,肚子里別說揣上人崽,就是揣上了牛崽豬崽狗崽崽,都是他馬家的崽,都要跟他馬家一個姓,桂蓮要想拋了馬小小另相別嫁,除非巖腳下向東淌了幾千年幾萬年的江水,回轉(zhuǎn)過頭去,從東洋大海流向西邊雪山高嶺。桂蓮她阿爸田攆攆呢,聞得女兒在鄉(xiāng)街上做出的丑事,倒一大碗包谷燒兒灌進肚子里,深一腳淺一腳,酒氣沖天到了煙葉收購站,把那年輕技術(shù)員從工作間里拽到街面上,狠狠兩個耳光,當著所有圍觀的人發(fā)天誓,說就是捆也要把女兒捆到馬小小屋里頭去,不然他這老臉往哪里放?臨走時給女兒撂下話,把工作上的事情交接好,立馬回家,到馬家做本份媳婦。話是硬得不能再硬??烧l知,當天晚上跟聞訊來家的桂蓮舅舅喝了一頓酒,田攆攆的話就轉(zhuǎn)了風向,這里那里說的就是一句話,新社會新時代了,兒女的婚姻事情由兒女做主,當?shù)鶍尩囊膊桓易鰪娖葍号橐龅姆阜ㄊ?。家生梧桐樹,不愁沒有鳳凰落,毗連兩省山林中比天上星星還多的村寨里,鮮花樣的好姑娘有的是,請馬家另采另摘。馬家前前后后的酒禮,他就是砸鍋賣,也會清清楚楚賠上的。

田攆攆專門把這話跟給桂蓮和馬小小做媒的孫家三老爹說了,孫家三老爹又把這話轉(zhuǎn)給了馬家。

馬家等的就是這句話。全家人就立馬圍在一起,眉毛不眨地搜羅起來。某年某月送田家酒幾瓶,糖幾盒,折多少錢;某年某月送田家豬肉一塊,至少有幾斤,折多少錢;某年某月宰騸羊,送田家一個后腿,至少有幾斤,折多少錢;某年某月給田家送去奶母布幾丈,多少錢買的;某年某月給桂蓮買一把傘,一套衣服,用多少錢;某年某月帶桂蓮逛縣城,車費多少,食宿費多少,其他零開花多少,合計是多少錢;某年某月馬小小在田家干了幾天活路,該工錢多少……一項項,先是以洪水決堤的氣勢,奔涌在馬家堂屋,波濤洶涌一個小時后,水勢慢慢減弱了,最后,馬家父子母女開始像擠牙膏一樣地擠了,擠擠又出來一項,再擠擠呢又出來一項。正在上初中的馬小小侄兒負責記錄,用他在學校里被鄉(xiāng)長譏笑為“豆芽體”的鋼筆字,一筆筆往紙上記著,到再也沒有人能回憶起新的索賠項目的時候,已經(jīng)漓漓啦啦記了十九頁多快滿二十頁信紙。在小學里教書的馬小小大哥擺開算盤,順著劈里啪拉加一遍,逆著劈里啪拉累一遍,向田家索賠的總數(shù)出來了:4318元4角8分。

馬家的索賠清單送到田攆攆手里的時候,田攆攆用追了大半輩子飛禽走獸的眼睛隨便一瞄,就瞄出了其中的很多問題。但他不打算計較,準備就這個數(shù)字賠償馬家。畢竟自己家在理由上虧著,能讓馬家在這方面稍微滿意些,以后的日子里也不至于太沖突。不過他還是留有余地地對送單子過來的三老爹說,他再仔細看看,過兩天就給馬家準話。三老爹回后,田攆攆將單子揣進懷里,就往鄉(xiāng)街上的煙葉收購站去。他要把這單子交給那個技術(shù)員。不正是你小子斜里插出來要從馬家手里奪我閨女做老婆嗎,那好,牛吃的牛背,驢吃的驢馱,你來還馬家的債,一分一厘都還個清清楚楚,還清楚了再請媒人上我家來,一禮一達,一達一禮,路怎么的彎,腳就怎么的邁,為我老漢找回讓你弄丟了的面子。4300塊錢對咱農(nóng)村人來說是個大數(shù),可你每個月聽說有差不多四百塊的工資呢,你拿不到一年的工資來換取上我家門上提親的權(quán)力,還不至于虧了你這混賬小子吧!

卻是,當田攆攆從街上回轉(zhuǎn)村里,事情就變得復(fù)雜了。

他到了街上煙葉收購站,沒有找到那技術(shù)員小伙子,卻在街下村子里找到了女兒桂蓮。桂蓮正在她姑姑家哭得傷心絕望。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問女兒什么,女兒不回答什么,最后從妹子妹夫那里知道了原委。原來,那技術(shù)員小伙子的爸爸媽媽知道了兒子在這山鄉(xiāng)煙葉收購站里發(fā)生的戀情,急了,既不想讓兒子找一個山村姑娘進家做媳婦,更害怕兒子在山鄉(xiāng)煙葉收購站遭那村姑原來的男朋友報復(fù),一個小早晨,就調(diào)動所有的關(guān)系,為兒子辦好了調(diào)縣城煙草公司上班的手續(xù),早飯沒顧上吃,開著單位小車,車輪滾滾到了兒子這里,親自來接他回去。技術(shù)員的媽媽胖成了汽油桶,山里人還從來沒有見過那樣胖的女人。她在兒子收拾東西的時候,還特意來看了看正在分級車間里上班的桂蓮。她倒沒有當面說什么,只是望著桂蓮撇撇嘴。但這一撇,就把肚子里的不屑和鄙視表達個淋漓盡致了。桂蓮當時不知道她就是自己喜歡上的技術(shù)員的阿媽,還和一堆兒驗級的姐妹納悶是誰惹了這胖婆娘不高興。那家?guī)兹饲澳_離開,桂蓮就被煙葉收購站給辭退了,并告知技術(shù)員已經(jīng)和他爸爸回縣城上班了,她這才明白那胖婆娘那嘴是撇她的。胖婆娘用嘴撇她,她能接受,她卻無法接受另外一個事實:胖婆娘的兒子居然不聲不響地跟她爸爸媽媽走了,走時候連招呼都不跟她打一個。自己鬧這大風波,喜歡上的卻是一個根本沒有把她放到心里的男人。她一時間又羞又恨,甚至想到了死。所幸她姑姑正好來煙站賣煙,哄著勸著把她領(lǐng)回了家。聽著妹子和妹父的講述,田攆攆仿佛被當胸一悶棍,呆了愣了,隨即暴跳如雷,恨不能手伸出去二百里,從縣城某幢鋼筋水泥洋樓中把那個混蛋小子揪回來,用自己跟野豬豹子肉搏過的兩只手,大卸雜種八塊,丟在街頭老石橋底下喂野狗??杀┡瓪w暴怒,他心里也明白,那雜種的爹老子有本事把兒子一下子調(diào)回縣城煙草公司上班,還輕而易舉地讓煙站辭退了桂蓮,可見不是手腕一般的人兒,自己的胳膊再粗,怕也扭不過人家的大腿兒。于是就把氣撒在女兒的身上:“哭什么哭!還嫌沒有丟人現(xiàn)眼夠!”又說,“我就明白,山坡坡上拉羊刺,是栽不進城里的花盆盆的。草兔子夠不著高尖尖上的葉芽,山里人的日子,還是跟山里人過才實心。你娃兒不知斤不知兩,這回把當上大了吧!”

怒歸怒,罵歸罵,田攆攆不可能像閨女一味地哭那樣,一味地怒一味地罵。作為父親,一家之長,他必須正視他家眼前面臨的現(xiàn)實,臉上依然氣鼓鼓地,心里卻開始思謀怎樣收拾與馬家的這個爛堂場了。這事兒在幾天前還稍微好辦。要是幾天前那城里雜種就滾回城了,斷了桂蓮對他的念想,自己可以不要彩禮不辦客,把姑娘往馬家送。至于收不收,那是他馬家的事情。他收了,閨女從此成了他家的媳婦,多年的親家還是親家;你若不收,就別說我田攆攆賴你禮錢不賠。這樣做,在人前人后都是說得過去的。左邊村村右邊寨,這樣的事情就發(fā)生過一二樁,也不見得姑娘家怎么沒面皮。可現(xiàn)在,自己不但早已經(jīng)把話放出去了,連馬家的索賠清單都接了裝在口袋里了,再把自己的閨女往馬家送過去,是在馬家丟臉掉氣,是自己扇自己的大嘴巴。跟山林里的蟒蟲狼豹較了大半輩子勁的田攆攆,無論是在眾鄉(xiāng)親面前,還是在他馬家人面前,是無論如何也丟不起這臉面的。

他明白,擺在他田家面前的,只剩下一條掏包賠錢的路了。

但要叫他田攆攆自己掏四千幾百塊錢給馬家,別說他田家掏不出來,就是口袋里裝著,錢柜子里擱著,他也不愿意。錢不是山坡上的樹葉葉,一抹掌心里就一大把。山里莊稼人掙錢,豆大的汗珠掉在地壟子里摔八瓣,還換不來一個分分幣呢!他連夜找來桂蓮的舅舅,郎舅倆關(guān)起大門忙乎了整整兩天,然后到三老爹家,對三老爹說,田家人的眼力可能沒有馬家人好,可田家的幾雙眼睛也不是瞎窟窿,任人一根竹竿往這山拽往那山拉。馬家開的單子,濕氣重得很,重得像泡了幾天水的棉花團,一把捏下去,能捏出半盆水來。先不說有沒有送過那多的禮物,先不說有沒有來田家做過那多天的活路,就每瓶酒的價錢,每盒糖的價錢,每斤肉的價錢,每頓飯的價錢,每尺布的價錢,每個工的工錢,每趟去城里逛的路費,不但高過了當時,甚至比眼下的還高,這是田家接受不了的。還有,田家每次宰豬殺羊,也少不了送馬家一拉半腿的,那也是錢?。≡儆?,馬小小父子是來田家干過活,可田家母女父子也到馬家干過活路??!每年里農(nóng)忙季節(jié)不說,光那一年馬家開山平屋基,田家?guī)卓谌司驮隈R家一個多月的忙乎,忙得女的顧不上洗個發(fā),男的手上老繭厚了二寸,馬家咋不算算田家人該得的工錢……根據(jù)這些,田家精確地算了,應(yīng)該還馬家的錢是2036元5角8分,考慮田家的姑娘變故在先,就四舍五入,現(xiàn)打現(xiàn),田家給馬家數(shù)2037塊。

不用說,馬家自然是不依的。這家不依,那家不肯,這家只還2037塊,多出一分都沒得商量;那家非要4318元4角8分,少一分都不可能,兩家從此就硬硬地碰上了。鄉(xiāng)親鄰居勸說過,各自的親朋好友勸說過,村里和鄉(xiāng)上也給調(diào)解過幾多次,可誰家都沒有松一松的意思。這問題得不到解決,各自的婚事也就擱置了下來,田家姑娘沒人敢上門來訪親,馬家兒子不敢上別家另戶的門訪親。這一僵持就是七年,七年時間,桂蓮的兩個弟弟,娃兒已經(jīng)腰那么高,整天里圍著桂蓮“姑媽姑媽”喊得煩;馬小小的兩個妹妹,仔仔也已經(jīng)狗那么大,日里價纏著馬小小“大舅大舅”喚得惱。還有,據(jù)村里在縣城銀行工作的廖東東說,當年在桂蓮和馬小小之間橫插過一竿子的那個年輕技術(shù)員,現(xiàn)在兒子都上小學了,可當年的嫩姑娘桂蓮和嫩小伙馬小小,卻年復(fù)一年固執(zhí)而無奈地做著當?shù)胤浅:庇械摹袄瞎媚铩焙汀包S昏伙子”。然而,即便這樣,兩家這場合那場合放出的話,依然是石頭砸在石頭上,火星星橫飛暴濺。

“2037塊,多一分都別想,我寧愿我姑娘一輩子養(yǎng)在家!咱村從來沒誰家養(yǎng)過老姑娘,我田家開養(yǎng)!”

“4318塊4角8分,少一分,我寧愿我兒子打一輩子的光棍!咱村從來沒哪個小伙子光棍打到老,我馬家開打!”

有時候也會將心中鐵打的意念換一種方式來表達:田家,已經(jīng)將煮得爛巴熟的豬腳桿在菜板上切開了,就等端上桌子,招待上門來的老親,忽然聽老親不合時宜地開始勸解,什么錢財本是身外物啊,什么姑娘前程才是金啊,勸田家不妨添馬家一添。田攆攆立即陰沉了臉,吩咐兒子:“阿大,你姑老爹家里事情多,在這里耽擱不起,送你姑老爹回去吧。”在馬家呢,原本笑得一臉花迎客的馬小小阿爸,卻愣地將一只腳橫在門上:“親家,我原想我養(yǎng)了兩年的蘆花雞今天要進吊鍋了,看來還得養(yǎng)它幾個月。不管你是不是專門為這個事來的,既然你沒進門說了這樣的話了,我馬家今天就沒有你往屋里坐的板凳了,哪里方便,親家往哪里吧?!?/p>

這田家,這馬家,這田家馬家的事事喲!

回憶這些外省事兒,就好像是五月霜打滿山花,圍坐一起的云南落霜洼人就異常地感慨,啥味道兒的話都想說說,又啥味道兒的話都說不出來。這時候,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又來了六七個人,綠葉聚陰蔭的酸棗樹下喝茶的,成一群兒了,男男女女,或站或坐,酸棗樹下的青石板,幾千幾百次后,又一次成了山中小村的聚議堂。

“是村里干部給調(diào)解成的吧?我在早幾時就聽說,兩個月前,你們那邊村干部換屆了,孫家的二小子當了你們的村主任。那可是到州里念過大學的,大學生當主任,還有解不開的結(jié)。”

發(fā)表這議論的是老黃。一個嬸嬸,村里老張的媳婦,接上話:“是那,是那,孫家那二小子,從小就聰明伶俐著,叫人看著喜歡?!?/p>

老熊卻連連搖頭。

“哪!哪!要說,孫家二小子當咱村主任后,也為田家李家調(diào)解過兩次,可走的還是前發(fā)干部的老路路,兩次都沒調(diào)解成。”他把煙鍋桿兒放進嘴里,吧嗒幾口,“這話說起來真有點意思呢。今年開年時,咱鄉(xiāng)調(diào)來了一個鄉(xiāng)長,年輕輕的鄉(xiāng)長。這年輕鄉(xiāng)長愣沒架子了,來沒一個月,就跟在鄉(xiāng)學校馬小小的大哥馬校長朋友上了,管馬校長叫哥,管馬校長的媳婦叫嫂。又過了些日子,不曉得從什么路路,跟桂蓮的舅舅也認識了,朋友上了,喊桂蓮的舅舅哥,喊桂蓮的舅母嫂。有一天,讓桂蓮的舅舅帶著,到了桂蓮家,見面親地,就喊了桂蓮阿媽姐姐,喊了桂蓮阿爸姐夫。這年輕鄉(xiāng)長就這樣,跟咱村兩個仇恨人家交起了來往,到了這家親熱,輕活重活順手拿起做,到了那家也不見外,冷飯熱菜筷子撈起吃,到哪家都像到了自己家。就是這樣個人,輕輕巧巧,就把田家馬家七年的案案給了了?!?/p>

“呵喲!”聽的得一眾男女興趣愈濃。仿佛,柳暗花明的并不是那外省風景,突然被解開的,是自己家中的結(jié)結(jié),自己族中戚里的結(jié)結(jié)。

“一把鑰匙開一把鎖,他兩家這樣的官司,也還真要這樣的人兒來了斷?!彼釛棙湎碌臍夥毡蛔约籂I造到這等,老熊頗有些得意了,更是情趣盎然,贊不絕口地,“這是個人才,真人才哪,給咱老百姓當領(lǐng)導(dǎo)的,就應(yīng)該只是這樣的真能人。聽說了兩家的這樁舊案案,他坐不住了,跑到這家,喝著茶,喝著酒,說,姐夫姐姐哎,跟馬家的事,千萬別僵下去了,這是拿我侄女的一生在毀呢,再過些年,叫侄女到哪里找個可心的小伙子給你們當女婿?你們就添一添,添些錢兒了結(jié)了吧。以我說,你就添到三千二。這兩年你們姐姐帶著娃兒栽烤煙,賺了錢,還在乎這千把的。這也不是添他馬家的禮,是給兄弟我個面子。跑到那家,喝著湯,吃著菜,叔哎嬸哎,跟田家的事,千萬別再僵下去了,這是拿我兄弟一生在毀呢。再過些年,叫兄弟到那里找個可意的姑娘來家給你們做媳婦?你們就讓一讓,讓些錢數(shù)了結(jié)了吧。以我說,你們就讓到三千二,這幾年叔叔嬸嬸帶著我兄弟栽烤煙賺了許多錢,還在乎這千把的?這不是讓田家的禮,是給我一個面子。就這樣,他左邊討一個面子,右邊討一個面子,田家的三千二百塊錢從他的手,過到馬家的手上,兩家七年的案案就輕輕松松了結(jié)了?!?/p>

大伙兒就一致地道贊。

“是哩,田家添錢,面子給的是那鄉(xiāng)長,又不是給馬家,田家為啥不給這個面子呢。”

“一樣的道理,馬家讓錢,面子給的是那鄉(xiāng)長,又不是給田家,馬家為啥不給這個面子呢。”

“是那!是那!別看他兩家話硬著,可姑娘兒子一天比一天老了歲數(shù),心里急著呢,只是沒有樓梯下那樓。這回,有人給他們搭樓梯了,搭得那樣的巧好,誰家不想就這個機會下樓?!?/p>

最早攏趕來的落霜洼人老黃,這時候,老個大巴掌兒居然握不穩(wěn)三尺長的煙鍋了,他由衷而贊嘆:“你們四川,從來就是,出能人的地方!”覺得不夠勁,又添了一句,“能人啊,多就出在你們四川?!?/p>

老熊哈哈大笑:

“這回啊,是我們四川沾了你們云南的光。你們不知道啊,這個年輕鄉(xiāng)長,據(jù)他自己說,他爸爸媽媽都是云南人,在四川念的大學,在四川戀的愛,在四川成的親,在四川生的他。云南芽芽,在咱四川地皮上,開出盆大的花花了。”

云南人,四川人,就一堆而爽朗地笑。

笑聲中,攔得兩口子,一個背一大背水沖柴,碎石路上汗珠八瓣兒摔,回來了。攔得攏過來,聽大伙圍著他表舅笑得那樣開懷,不用問他就知道,表舅從四川那邊帶來了讓大家喜歡的好消息,襯托了落霜洼人秋收后的好心情。

這頓晌午飯,攔得殺了兩只六斤重的雞婆,肉肉骨骨,煮了一大鍋,油汪汪香氣撲鼻。雖說如今雞屁股不再是農(nóng)家人攢錢買鹽巴布塊子的銀行,來了客人殺雞招待,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攔得招待他表舅爺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用不著一次就殺兩只的,雖然他表舅爺是外省人,是跨省而來??蓴r得聽說了山那邊田家和馬家解開了冤結(jié)結(jié)的事后,興奮異常,堅持要殺兩只雞,堅持要酸棗樹下的所有人,今天在他家吃晌午飯。攔得說,他這兩只雞,是為外省地皮上的田家和馬家殺的,為桂蓮和馬小小殺的。算起來,他家跟馬家,跟田家,都是親戚,盡管這親戚要用幾丈長的竹竿兒才打得著,可幾丈長的竹竿子才打得著的親戚也是親戚,更何況,這邊的人,那邊的人,喝的是一條江的水,世世代代,生活在連成一片的林子里,聽一樣的鳥叫,聞一樣的花香,享受一樣的露水清潤……

高山白朵云,老酒香雞肉,這一天,云南偏僻山村落霜坪,好多個男人,好多個女人,在攔得家圍著來自四川的客人,大塊地吃肉,大碗地喝酒,喝醉了,濃濃的醉意中,你嗓子一揚,我嗓子一揚,爭先恐后地,把云南這邊的山,把四川那邊的山,一座座,喊得在滿天地花一樣開的晚霞中滴溜溜兒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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