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虹

我第一次對陶小麥發(fā)火是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

開學第一天，作為陶小麥朋友的張老師領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在我旁邊坐下。沒想到那小姑娘看到我臉上的胎記，嚇得“哇”地一聲哭了。張老師不得不給她換了一個座位。

那天放學回家時，我生氣地甩開陶小麥過來拉我的手，說：“陶小麥，你是個笨女人！你生我的時候干嘛還給我一塊胎記呀！”陶小麥告訴我，我和她，前世就是母子，約定好了的，今生我還要做她的兒子。為了讓她在今生時認出我來，于是，上帝在我臉上留了一塊暗黑的胎記。原來我們前世就是母子，我只好原諒她。

我10歲的時候，有個離了婚的男人開始跟在陶小麥身后獻殷勤?？吹贸鰜?，陶小麥是快樂的?？晌也幌矚g這個男人，雖然他給我買糖吃。

那天我心急火燎地跑回家時，陶小麥正在洗衣服。我拉住她往外跑，來到那個常向她獻殷勤的男人家門前。男人正在打罵他的女兒，女孩子在屋里哭著求饒：“爸爸別打了！這些糖我再不敢偷吃了，你都留著給那個小芽哥哥吃吧……”

陶小麥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不知道為了阻止她跳進那個幸福的陷阱，我已經(jīng)在男人家門口跟蹤了好幾天，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經(jīng)濟拮據(jù)的男人是看上了陶小麥的并不豐厚的存款。

回來后陶小麥大病了一場，從此把情感封閉了起來，和我相依為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高中畢業(yè)時考上了北京一所知名大學。收到錄取通知單的第二天，陶小麥讓我跟她上銀行取錢，她說，小芽，我給你聯(lián)系了醫(yī)院，咱取了錢先去醫(yī)院給你美一下容，我問過了，你這胎記可以消除。

我說媽，你不怕下輩子認不出我了？她說，不怕了，她相信自己不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

我的眼淚終于大顆大顆滴落下來。這個笨女人，她終于還是讓我掉淚了。

陶小麥不知道，收到大學通知單后，我給我的啟蒙老師張老師打了個電話。張老師給了我講了一個故事：

十八年前，陶小麥被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拋棄了。絕望的陶小麥走向冰冷的河水中時，我的哭聲讓她回過頭來。河岸上，小小的我在破被子里掙扎著，臉上那塊丑陋的胎記向她訴說了我為什么會被遺棄。陶小麥把我抱回了家。

有人對她說，陶小麥，就算你想孩子想得發(fā)瘋了，也沒必要養(yǎng)個這么難看的吧？陶小麥搖頭，她說你不懂，在我決定去死的時候，這孩子救了我，那時候我就想，他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天使，這輩子我注定要和他相依為命。

我動情地抱著她說，漂亮媳婦會有的，聰明孫子也會有的。媽，下輩子別忘了和上帝說，再給我留一個胎記。

瀟湘雨摘自《瘋狂閱讀·初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