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花非霧
最后一滴血渲染生命的熱烈。
13歲的甲洛在離家一百多公里的自治縣中學上學,他是鄉(xiāng)長的兒子。甲洛總盼著兩周一次的休假,坐著大客車到山口,阿爸扎西會騎著鄉(xiāng)里唯的一輛摩托車把他載回家。拉巴相距一二十米遠就顛顛地跑來迎接他,圍著摩托車搖頭擺尾。
拉巴是藏北草原上特有的牧羊犬,學名叫藏獒,足有小牛犢那么大,是鄉(xiāng)長扎西的好幫手。放牧時,四周幾十里內(nèi)的狼都不是它的對手。因為有它,附近牧民的羊從來沒有損失過一只。
這天天亮時,拉巴突然拉長聲音嘶叫起來,像狼的悲鳴。扎西說:“拉巴這幾天很怪,一直悲鳴。牧民們接二連三死了十幾只羔羊,大伙沒有見到狼,都懷疑是拉巴野性發(fā)作時咬死的。”甲洛跑出帳外:“拉巴,是你干的嗎?”拉巴回頭望了甲洛一眼,向遠處跑開。
甲洛趕著羊群去放牧,回來的時候,看到門前圍了一圈牧民。甲洛擠進去,看到拉巴正伏在地上。一見到甲洛,它猛地跳起來,但它的身子趔趄著,倒在地上,它的脖子和后腿被包扎得嚴嚴實實,血微微滲出紗布。
甲洛顫抖著手輕撫拉巴的脊背,生氣地大吼:“拉巴怎么了?”鄉(xiāng)長扎西手里抱著一只死去的小羊羔,走到甲洛面前:“該挨槍子的狼群,大白天竟敢闖到牧區(qū)防護欄里咬死羊羔。拉巴…”拉巴愧疚地垂下頭,像一個失職后自責的衛(wèi)士。
—個牧民不滿地說:“這么多年狼群都不敢白天進牧區(qū)的防護網(wǎng),這些天拉巴總是狼哭,說不定是它把狼給招來的。”甲洛慣怒地說:“你胡說,拉巴決術(shù)會犯野性的。”
甲洛抱緊拉巴的身體。想讓它進帳篷。但拉巴掙脫了他,依然伏在門口。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將近五六十條大大小小的狗不知何時在他們周圍形成一個半圓,每條狗的眼里都噴射出復仇的火焰。
狗群的憤怒比狼群的威脅更驚心動魄,牧民們眼望著它們向牧場外的山口飛奔而去。鄉(xiāng)長扎西招呼獵手們騎上馬,拿起獵槍追了出去。當他們半夜回來時,拉巴軟塌塌地趴在扎西的馬上,緊緊閉著雙眼——它拼盡最后一口氣,死死咬住了頭狼的咽喉。
群狗嗚咽著,眼里都淌出了淚水。牧民們按著藏族人對朋友的禮儀,為拉巴誦起佛經(jīng)。狗群在空毫唱里慢慢散去。
甲洛病了,發(fā)著高燒,不停地叫著拉巴。那之后,甲洛總夢見一個穿黑袍的黑黑壯壯的少年,與他一起在草原上奔跑、歡笑。
扎西又抓回一條小狗,和拉巴小時候模一樣,一來,便圍著甲洛打轉(zhuǎn)。甲洛叫了聲:“拉巴?!毙」繁沣@進他懷里,甲洛抱起小狗,終于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