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卓別林
我們街盡頭是一個屠宰場,經(jīng)常有被人趕了去宰的羊經(jīng)過我們家門口。我記得,有一次一頭羊逃走了,它沿著大街向前跑,看的人都樂了。有的人跑去捉它,有的人自己摔倒在地。我見這情景有趣好玩,四周一片混亂,就高興得哈哈大笑,覺得它太滑稽了。但是,后來那頭羊被捉住,送回到屠宰場時,悲劇的現(xiàn)實性控制了我,我跑進家門,哭喊著對母親說:“他們要殺死它了!他們要殺死它了!”過了許多天,那個寂寥的春日下午,那個滑稽的追趕場面,一切情景依然留在我的記憶中;我常常猜想,我后來拍電影的主題思想——悲劇與喜劇的成分相混合——是不是受了那一件事的啟發(fā)呢。
這時學(xué)校使我開了眼界:我學(xué)了歷史、詩歌和科學(xué)。但我覺得有些課程單調(diào)沉悶,尤其是那一門算術(shù):它的加法和減法,只會使人聯(lián)想到一個小職員和一架現(xiàn)金收入記錄機,它的用處充其量也不過是為了避免找錯了錢罷了。歷史單是記錄邪惡與暴行,一系列都是臣子們?nèi)绾沃\殺國王,皇帝如何害死妻子、弟兄和侄兒女;地理單是叫人看地圖;詩歌單是教人練習(xí)記憶。
除非是有人施展出兜銷商品的那種技術(shù),不是叫我濫記事實,而是給每一門功課讀一篇引人入勝的序言,增添我的樂趣,豐富我的想象,或者是使數(shù)字的魔術(shù)妙趣橫生,同時把那些地圖加以浪漫化,使我對歷史具有某種觀點,教我欣賞詩歌的音樂性,那樣,我也許才有可能成為一個學(xué)者。
自從母親回到了我們身邊以后,她又開始激起我對戲劇的興趣。由于她的鼓舞,我感覺到自己具有一種才能。但是,直到圣誕節(jié)的前幾個星期,學(xué)校里上演《灰姑娘》大合唱時,我才感到迫切需要把母親教我的東西全部表演出來。不知道什么緣故,那次班里沒有挑選我去表演,我羨慕那些被選中了的同學(xué),但認(rèn)為我能夠在那支大合唱中表演得比他們更好。我不滿意那些男孩子,因為他們毫無想象力,只會那樣呆板地背誦他們的歌詞。兩個扮丑姊姊的又缺乏熱情,不能表演出喜劇的精神。她們念道白時,迂腐氣十足,哼著小學(xué)生的音調(diào),矯揉造作得使人感到難堪。我是多么希望演一個丑姊姊,能夠把母親教我的技巧全部表演出來啊!但是,那個演灰姑娘的女孩子卻把我吸引住了。她大約14歲,長相美麗,態(tài)度文雅,我心里暗暗地喜愛她??墒?,對我說來,無論在社會地位或年齡方面,她都是我沒法高攀的。
我覺得,要不是因為有那個美麗的女孩子,那個大合唱將是很沉悶的,然而她的美麗又使我感到有點兒憂郁。當(dāng)時我根本沒想到,兩星期后我竟會一鳴驚人,被叫到每一個班級里去背誦《普麗茜拉小姐的貓》。那是一段喜劇歌詞,母親在一家報刊門市部的櫥窗外面看到了,覺得它很有趣,就抄了帶回家來。在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我把它背誦給一個同學(xué)聽。我們的老師里德先生正在備課,他看見了,感到很有趣,等學(xué)生們到齊了,他就叫我背誦給大家聽,他們聽了哄堂大笑。這樣一來,我的名氣就傳開了,第二天我被帶到全校各個課室里,當(dāng)著男生和女生背誦這段歌詞。
雖然我5歲那年就已經(jīng)代替母親,當(dāng)著觀眾們演出,但實際上這一回我才初次體會到演出的魅力。學(xué)校變成了一個富有刺激性的地方。從一個默默無聞、怕難為情的小孩,我一躍成為老師和同學(xué)注意的人物。這件事甚至提高了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
(摘自中國戲劇出版社《卓別林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