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那一年,他29歲,研究生畢業(yè),跳槽到一家外企,成為公司最年輕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不料,一紙“角膜葡萄腫”的診斷書,傾刻間將他推向了崩潰的邊緣。雖然這種病是可以通過角膜移植來復(fù)原的,但他很清楚,這種機會少之又少,他根本不敢奢求幸運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無法工作的他,長久困在家里,最初的自哀自怨?jié)u漸變成了狂躁不安。像一頭困獸,重壓之下,左沖右突,將妻子和女兒平靜的生活撞得支離破碎。
妻子含淚請來了孀居多年的婆婆。
母親說他,他低頭,不發(fā)一語。無奈之下,母親只好把他領(lǐng)回了老家。
熟悉的老院子里無人打擾的生活,讓他的情緒安靜了許多。他不再暴躁,只是極少說話,無論大家怎么勸說,他總是以沉默應(yīng)對一切。
冬去春來,三月的風(fēng)里,已經(jīng)有了雨水的味道。
一天,母親興奮地拉著他的手,說要送他一件禮物。
出了家門,母親扶著他,一步步地向前走。
腳下的土地突然變得磕磕絆絆,他本能的俯下身,手及之處,竟是一塊半米見方的水泥磚,水泥中間鑲著兩條凸起的條狀東西。
“第一次去你家時,娘就在京城的馬路上看到了這東西,人家說這叫盲道,專供眼睛看不見的人走路用的,你病了之后,娘又專門去了一趟城里?!?/p>
他的心底,漫過一片潮濕。整個冬天母親都在南廂房里忙個不停,原來是在整砌這些東西。母親告訴他,自己正在修一條從村口通向大公路的盲道,將來他再回來時,下了汽車自己就能走回家了。
接下來的日子,母親依舊進(jìn)行著她的浩大工程,從村頭到國道足有一公里遠(yuǎn),如愚公移山般,母親將用水泥塊將它們一點點地鏈接到了一起。
日復(fù)一日的,聽著南廂房中笨重的聲音,他的心愧疚不已。
終于,他坐不住了,對母親說,讓姐姐幫我找家教盲人按摩的學(xué)校吧。母親不停地點頭,臉上寫滿了驚喜。
然而沒等姐姐幫他找到合適的學(xué)校,母親卻病倒了,急性膽囊炎。
母親住院那些天,喂雞,喂豬,打掃院子,這些小時候干過的活他竟一一拾了起來,更有甚者,一個清晨,他在雞窩里掏出一只公雞,宰了,燉了湯,沿著母親修砌的盲道,一路摸索到公路上,攔車。
當(dāng)他出現(xiàn)在病房的門口時,母親驚詫不已。
喝著他做的雞湯,母親笑落了一臉的淚。
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原來,殘與廢本是兩個概念,許多時候,可怕的不是眼盲,而是對生活絕望了的心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