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宣利
晚上,和朋友一起去吃燒烤。我們剛坐下,就見一個老婦提著個竹籃擠過來。她頭發(fā)枯黃,身材瘦小而單薄,衣衫暗淡,但十分干凈。她弓著身子,表情謙卑地問:“五香花生要嗎?”彼時,朋友正講一個段子,幾個人被逗得開懷大笑,沒有人理會她的問詢。她于是將身子弓得更低,臉上的謙卑又多了幾分:“五香花生要嗎?新鮮的蠶豆……”
她一連問了幾遍,卻都被朋友們的說笑聲遮住。她只好尷尬地站在一旁,失望和憂愁爬滿了臉龐。我問:“是新花生嗎?怎么賣呀?”她急慌慌地拿出一包,又急慌慌地說:“新花生,3塊錢一包,5塊錢兩包……”我掏了5塊錢,她迅速把兩包花生放在桌子上,解開口,才慢慢退回去,奔向下一桌。
每次去逛超市,都會看到那個做保潔的女人,也有50多歲了吧,頭發(fā)灰白,曬得黑紅的臉上布滿細(xì)密的汗珠,有幾縷頭發(fā)濕濕地貼在臉上。她總是手腳不停地忙碌,在衛(wèi)生間,在電梯口,在過道。她彎著腰用力擦著地。超市里人來人往,她剛擦過的地,馬上就被紛至沓來的腳步弄得一塌糊涂。她馬上回過頭去,重新擦一遍。
有一次,我上衛(wèi)生間,正好碰到她。她的頭垂得很低,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只看見她的兩只骨骼粗大的手捏著衣角局促不安地絞來絞去。那雙手是紅色的,被水泡得起了皺,有些地方裂開了口子,透著紅的血絲。她的對面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看樣子是超市的主管,那人語氣凜凜地訓(xùn)斥她:“你就不能小心點?把臟水灑在人家衣服上,那大衣好幾千塊呢,你賠得起嗎?這個月的工資先扣下……”她就急了,伸手扯住那人的衣袖,臉憋得通紅,淚水瞬間涌得滿臉都是。她語無倫次地說:“我兒子讀高三,就等著我的工資呢,我下次一定小心……我慢慢還行嗎?可不能全扣了呀……”她幾乎是在低聲哀號了。
逛街回來,遇上紅綠燈。我們被交通協(xié)管員擋在警戒線外,等待車輛通過。這時,馬路中間正行駛的車上忽然有人扔出一個綠茶瓶子。瓶子里還有半瓶茶,在馬路上骨碌碌轉(zhuǎn)了幾個圈,眼看就要被后面的車碾上。忽然,我身旁一個女人猛地沖過去,幾步跑到馬路中間,伸手撿起那個瓶子,迅速塞進身后的蛇皮袋里。她的身后響起一大片汽車尖厲的剎車聲,司機氣急敗壞地沖她嚷:“搶什么搶,不要命了!”
她一邊賠著笑往后退,一邊揚起手中的袋子沖著我們這邊微笑。我回頭,這才看到,我身后還有一個衣著破爛的男孩兒,也豎著兩根手指在沖她笑。母子倆的笑容融在一起,像一個溫暖的磁場,感染了所有的人。我明白了,她是一個貧窮的母親。那個瓶子,不過一兩毛錢,可對她而言,可能是一包供孩子下飯的咸菜。
生活中,常常能看到這樣的女人:天不亮就滿城跑的送報工,滿面塵土的清潔工,搖著鈴鐺收破爛的師傅,被城管攆得到處跑的水果小販……她們身份卑微,為了一份微薄的收入兢兢業(yè)業(yè)。她們又無比崇高,為了孩子,胸膛里藏著震驚世界的力量。
她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母親!
(秋文摘自《保健與生活》2011年第4期)